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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2)(2 / 2)

  他也不知道德听没听见自己这句话,拨开她脸上的黑发。

  黑发垂落耳侧,露出一张清秀的女性脸庞,她的眉目平静,双唇却紧紧闭合,从嘴角漏出一点线头,可以看出嘴里塞着鼓鼓囊囊的什么东西。

  路栀一只手轻轻捏开女子下巴,让她微微张开嘴,揪住那根线头,把她嘴里的东西扯了出来。

  是一团粗布包着的米糠。

  以发覆面,米糠塞口,不能见人,无法言语。

  按照路栀之前的推测,德和珍无法相见必然是有原因的。珍在恢复神智时也说过,她找了很久都无法找到德。

  不是心上人不想与她相见,而是德的灵魂被困在这口棺材之中,不见天日。

  她只能通过幻境,影响前来这里之人。

  之前幻境种种,都是暗示。

  只是,现在路栀拂开覆面的黑发,取出塞嘴的米糠,棺中女子依然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路栀的目光落在女子手上,她的手腕脚踝依然被铁钉贯穿,钉死在这口漆黑的棺材里。

  路栀再度道了声抱歉,取出口袋里的石头,用石头尖锐边角撬动钉子,将这四根铁钉一一拔了出来。

  左手。

  左脚。

  右脚。

  右手。

  最后一根铁钉,终于拔出。

  路栀正要收手,突然间,那只鲜血淋漓、指甲鲜红的右手动了。

  它像一块生铁,紧紧扣住路栀的手腕。

  路栀抬眼,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

  棺中的女子,睁开了眼。

  呼!

  冲天黑气从棺材中汹涌腾起,厉鬼嘶吼刺痛路栀双耳。棺中的恶鬼依然没有恢复神智,想要攻击他!

  路栀其实早有准备,猛的挣开恶鬼的手,因为用力过大踉跄后退被另一只冰冷手臂扶住了。

  黎零站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直视棺材里立起的恶鬼,微微挑起眉头:这是我的,别找错了人。

  恶鬼无知无觉地咆哮冲出,但也就在这时,它望见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一下子,恶鬼定在原地。

  另一边。

  从路栀摘下棺中女子的红盖头,到取出钉住她手脚的铁钉,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但这一分钟对于温星等人,实在是个煎熬。

  最后的三分之一画卷已经用完,他们被恶鬼追逐,疲于奔命,唯一反抗的方法就是从地上捡起石头砸鬼。

  但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小孩过家家,根本没有用。

  怎么还没好!

  乔松许在心底哀嚎,他是这几个人里体力最差的,早就跑得半死不活,只觉自己快要累成一条狗。

  小心!

  前方温遥的惊叫忽然响起,与此同时,乔松许脑后飘过一阵阴风。

  他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回头发现恶鬼鲜血淋漓的脸庞,居然离他不过半米!

  我靠!

  乔松许大惊失色,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个倒栽葱!

  完了!!

  刹那间,乔松许的心凉了大片。

  他要死在这里了!

  他颤抖地睁眼,看见恶鬼就停在他身前,狞笑着,冲他扬起尖利如刀的五指

  珍!

  冷风掠起路栀的声音,落入珍的耳畔。

  她动作一顿,眼中血红更甚,愤怒地抬头

  红月之下,墓地之前,她血丝密布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身影。

  瞬息之间,珍眼中的血丝褪去,化为一片黑白分明的清澈瞳仁。

  仅仅是在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她就从恶鬼,变回了人。

  呼

  微风吹起嫁衣下摆,德遥遥望着那边的珍,从束缚自己多日的棺材中,踏出第一步。

  然后,她抬手,解下嫁衣第一颗盘扣。

  鲜红的嫁衣一件件飘散空中,被无情地甩落,就像拂去身上灰尘,褪掉枷锁。

  德披着一身素衣,从最初的一小步一小步,到迈开双腿奔跑,风掠过她的发尾,如同掠过自由的飞鸟。

  她扑向了珍。

  扑向了自己的天空。

  墓地边缘,路栀静静地注视那对相拥的女子,与黎零对视,轻轻松了一口气。

  黎零微笑地牵住他的手。

  从始至终,德与珍的心爱之物,就是彼此。

  也是直到此时,这个村庄的真相,终于明晰。

  多年前,村中出现一轮血红圆月,村民震惊,以为那是恶鬼发狂的征兆,是对村子的诅咒。

  于是,为了平息恶鬼怒火,他们选出一位女子,为她披上嫁衣,奏响喜乐,在红月的盛宴上埋葬。

  既然是恶鬼的妻子,自然要深埋棺椁之下,阴阳相隔,不见天日。

  这就是所谓的祈福仪式。

  每隔三年,红月现世。祈福仪式也会在村中女子的眼泪与鲜血中,重复上演。

  直到,这一年。

  不久前,一位四处采风的画家误入村庄,在这里停留。

  她在山野间偶遇摘花的少女,犹如浪漫诗卷所描绘的那样,两人命中注定般一见钟情。

  她为她作画,她为她亲手制作艾饼,两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外乡的画家遇到了最美的花,她想要摘下鲜花,却又怜惜脆弱的花根,愿意化为泥土,深埋花瓣之下。

  山野间的少女第一次触碰到飞鸟,她开始渴望自己也能如飞鸟一般,伴随爱人的羽翼,飞出这片大山。

  但也就在这一年,红月再度降临。

  少女的父母,少女的兄弟,少女的亲人,为她挑了一门好婚事。

  他们为少女勾勒出鲜红的未来,在红月之下,在村人的祝福声中,披上美丽的嫁衣,盛装出嫁。

  亲人爱意编织的花冠悄然落在少女头顶,如刺藤缠绕于她,刺得她遍体鳞伤。

  于是,在一个深夜,少女借着编织的床单,勇敢从二楼跃下,想要寻找自己的爱人,和她一起,逃离这片大山。

  但是,她们终究不是飞鸟,飞不出这片重重枷锁的大山。

  在逃跑的过程中,少女与画家被发现了。

  如果无法一起逃走,那至少,要有一个人安全。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跑,跑到最近的县城,那里有我的朋友,去联络他们。

  别怕,我是外乡的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留下这样的话语,画家推开少女,独自迎上恶鬼般追来的村民。

  那时的她和少女都还很天真,天真地以为村民会忌惮她外乡之人的身份,天真地以为少女能跑出大山,寻到朋友帮助。

  然而,那一夜,村中还是奏响喜乐,在红月尚未来临时,提前为画家披上嫁衣。

  她的鲜血,她的哭声,少女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就连葬入棺中的最后一点祈愿,祈愿少女能逃离这里,也未能实现。

  因为少女在山林间迷失了方向,黑夜不见月光,她辨不清自己的前路。

  最终,少女摔破了手臂,磨破了双脚,于晨曦时分,绕回噩梦般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