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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页 各自的夜晚来临(2 / 2)




「你说Mai Mai?她打工时间还没结束就擅自回家,所以我开除她了。」



「哇哇……」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中倒是放下一颗石头。她不在这里,我心情比较轻松。如果被开除了,碰见的机会也会大幅减少。只不过看她那样子,多半不会放弃对巢鸭复仇,所以也不能大意。



「相反地,我雇用了这家伙。」



大姊像是在拎起小猫小狗脖子一般,把坐在隔壁的家伙推到窗户前。跟那家伙视线相交,彼此瞠目结舌地喊了出来。



「「啊。」」



「看啊──这可是石龙子的最爱喔──」



大姊愉快地向我炫耀身旁的海龟产太郎。原本绑起辫子的金发现在解开了。这家伙不是逃跑了?为什么还在这附近啊?



明明道别得很帅气,相隔不到半天却又再见面,海龟自己似乎也不好意思。



「毕竟我没那么多余力雇用两个。Mai Mai的话,就算不在我这里工作应该也没问题吧。这家伙说她没地方投靠,只好收留了。她真的很脏耶,不赶紧带她去洗澡不行。」



「原来如此啊──」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画了水煮章鱼的围裙。



海龟产太郎不知想到了什么,拍拍手,像要招揽客人似地说了声:



「花迎瓜临!」



不知为何,发音很生硬。而且大姊还「没错,就是这样!」称赞她。



竟然是大姊教的啊。



不会说英文的外国风貌少女海龟产太郎像只海狮一般不停拍手。



每次换衣服都很痛苦。洗澡也让人讨厌得受不了。



边擦着湿掉的头发,蛞蝓叹了好几次气。每次一洗完澡,不管多么闷热,就算身体还没完全擦干,她都会立刻穿上长袖衬衫遮住右手。因为一想起右手的断面,就得彷彿会从内部渗出血似地紧紧咬着牙,强忍住愤怒才行。



搬家的行李已经打包完毕。明天会请业者来处理,蛞蝓准备离开这栋公寓。必须赶在居民同时消失的事情被社会大众或管理员得知前远走高飞才行。



单手擦头发擦累了,蛞蝓将浴巾抛掉,头贴在客厅壁上。整个人靠着墙,眼睛望向窗户对面的夜景。今晚的月亮显得遥远,景色也没什么特别可看之处。望着薄云的轮廓,蛞蝓的眼皮开始像是要融化似地沉重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跟蜻蜓的厮杀对身体造成严重负担,另一方面也因为对将来感不安,深沉的疲劳降临在蛞蝓身上。身体暖和起来的瞬间,睡意立刻包围了蛞蝓。心理想着:「为了能在紧急时能立刻攻击,得先确认小刀位置在哪里……」开始打起瞌睡来。



差点就这样睡着的蛞蝓听见声音,敏感地醒来。她狠狠地瞪着浴室,刚好开门出来的猪狩友梨乃睁大了眼,讶异地望着她。她跟蛞蝓一样,身上冒着热气。被蛞蝓的杀气震吓,紧抓着挂在脖子上的浴巾一角。



她的身上穿着从青蛙房间拿来的、尺寸有点小的绿色睡衣。



「没事。」



说完,蛞蝓摇摇头,让紧绷的心情舒缓。接着又对于「过于习惯」松懈的自己后悔也似地咂嘴一声,用头轻轻地撞了几下墙壁。



「你的表情总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实际上也是不高兴啊。」



在刚洗完澡的猪狩友梨乃身上见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水嫩感。自己的皮肤总像是干巴巴的。蛞蝓想:「也许是经验的差异吧……」读取了她的心思,猪狩友梨乃立刻有所反应。发现心里的想法被读取,蛞蝓脸颊立刻红得发烫。



「原来如此,麻衣小姐……还是那个……呃,纯洁少女?」



「…………………………………」



「啊,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请别赶我出去嘛。」



默默地踢了靠过来的猪狩友梨乃一脚。当然不是真心要踹她,而是像小孩子心不甘情不愿抗议似的软弱攻击。猪狩友梨乃挡开她的抵抗,坐在她身旁。



蛞蝓摆出臭脸,想着:「为什么靠到我身边?」猪狩友梨乃当然也读出她的心声,但仍只是微笑,不多做解释。蛞蝓对她这种态度与其说很讨厌,更像是静不下心。孤独的她早习惯了身边没人的感觉。



蛞蝓呻吟了几声,选择言词,对猪狩友梨乃开口:



「现在问或许有点晚,你为什么选我?」



「嗯?什么意思?」



无须对话就能理解他人心意的女人故意装傻。蛞蝓瞪着她继续说:



「明明其他还有许多杀手吧。不,重点是我也早就不再当杀手了。」



「我没钱佣用其他人啊。钱都被烧掉了。」



「那不也一样雇用不了我……」



本来预定用来支付报酬的赏金也不了了之。虽说那是在赌博黑白棋会场中大闹的蛞蝓自作自受。被人指责这点就很伤脑筋了,蛞蝓微妙地换了个话题。



「有钱的话就去僱用其他杀手,像蚯蚓或兔子都行啊。」



蛞蝓举出自己所知范围内的有名同行。听到蚯蚓这名字,猪狩友梨乃眨眨眼,露出反应。发现蛞蝓察觉她的反应,猪狩友梨乃先开口:



「我跟他见过面,是个很和善的人。」



「咦,是吗?我只听说过传闻,没见过他本人。」



身为最底层的杀手,蛞蝓当然不可能与业界顶级的杀手有过接触。



这阵子接连与翠鸟、白羊等人产生瓜葛,反而是种异常。



「听说那个人的超能力是操控食指。」



猪狩友乃竖起两手的食指。「食指……」蛞蝓自言自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试着弯曲食指好几次。这只手指被自我以外的意识操控……感觉就跟以为不会动的院子里的植物突然跳起舞一样奇妙,因为没经历过,所以也难以想像。



光听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超能力。只要不怕牺牲,也立刻就能想到对策。但是既然对应方法任谁都能想到,他也不可能放着不管。



一定有什么秘招。能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登上三大杀手的地位。



可以的话,真不希望跟他敌对。蛞蝓由衷期盼着。



说到能操控他人……「青蛙?」蛞蝓闻言抬起头。猪狩友梨乃似乎读取了蛞蝓心中联想到的人物。心思被人完全看穿,蛞蝓明显露出不悦表情。但猪狩友梨乃对此完全不在乎。



「她是个怎样的人?」



蛞蝓以叹气来代替回答。



「连好好思考的时间也没有。」



「你可以跟我一起思考啊。」



「……一定有很多人讨厌你。」



只能读心也就罢了,配上她爱说话的性格,不被疏远才有鬼。读心能力确实很有魅力,相信许多权贵渴望这种力量,但可能也会害自己的秘密或者谎言同时曝光。让这种人留在身边的风险太大,一旦用毕就只能处理掉。



「你好像在想着什么很危险的事情。不过基本上没错。」



猪狩友梨乃不为所动,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类思考。只不过,蛞蝓想,假如抱着打算事后处理掉的想法,打一开始就不可能合作吧。



像仓科康一那般抓亲人当人质是最有效的方法。



想到这里,觉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没用,蛞蝓又提出另一个话题:



「你遇到的那个人,算是杀手中的前三强。」



「啊,是这样吗。真厉害。」



猪狩友梨乃兴趣缺缺。用浴巾擦拭头发。



「既然有机会认识,拜托他保护你怎样?绝对是这样比较安全。」



「不,不必了,麻衣小姐也很强啊。」



「才不强。」



蛞蝓强力反对。不是谦虚,是发自内心的否定。替蛞蝓仲介工作的男人在电话也说过,超能力者的强是截然不同的。就像是以文明进步了二,三世代的人为对手,他们所引发的现象近乎奇迹。蛞蝓手中紧握的小刀想贯穿他们的胸口,若没发生让手臂延伸这类奇迹,恐怕比登天还难。



「……能延伸的话。」



无限地,无止尽地。如果拥有这种力气,不管从哪里都能杀死巢鸭。



如果杀意能化为具体力量──蛞蝓觉得真心如此期盼的自己很好笑。



「啊,思考结束吗?」



被这么问,蛞蝓又板起臭脸。「并没有。」简短回答。



对猪狩友梨乃来说明明没必要问这问题,却刻意要问,令人厌烦。



「而且啊,姑且不论跟麻衣小姐比起来谁比较强。」



「这是应该姑且不论的问题吗?」



「对我来说啊,重点是我很喜欢麻衣小姐,这是最重要的理由。」



露出一如平常的微笑,猪狩友梨乃说。蛞蝓吃了一惊,把话吞回去。接着捡起抛出的浴巾,遮住脸般地擦拭头发。



「喔,是吗。」



「你在害羞?」



「你白痴喔?」



「要一起睡吗?」



「不要。滚出去。」



蛞蝓踢了靠过来的猪狩友梨乃一脚。接着有点严肃地问:



「你真的要住在这个房间吗?我很讨厌这样。」



「为什么呢?」



猪狩友梨乃感到疑惑。蛞蝓此时察觉她的企图,转头站起。



她害怕「为什么呢?」的效果。被人问话,就算不将之说出口,心中总会浮现答案。只要不是一无所知,总是无法防止这点。



「总之你会变得如何我都不管了。」



说完,为了不让猪狩友梨乃察觉,连忙逃进寝室。



加重语气说:「别追上来。」猪狩友梨乃这次就没有继续靠过去了。



躺到床上,蛞蝓看了右边袖子一眼,喃喃地说:「拜托了。」



由衷期望今晚别梦见「那个」。



但是这天晚上,「那个」还是到来了。



半定期地作着那个梦,以幻灯片形式呈现。自己被翠鸟压着,巢鸭在眼前笑,天真地拍着手,充满纯粹恶意的笑声,一切随之复甦。



接着,随着右手松脱掉落的感觉,蛞蝓猛然起身。



像是烧焦了一般,只觉得脑子很热。



心脏焦躁地跳动,蛞蝓哭丧着脸,胆怯环顾周围。接着「噫……噫啊……」连忙惊怕地用左手抓起右袖紧握确认。但理所当然地,里面早已空无一物。自觉用力拧扁的袖子才是现实的瞬间,蛞蝓哭叫了。



不是一种尖叫,而是连绵不绝、无边无际的哭喊不停流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像是想表现内心的痛苦,蛞蝓不断哭叫。脸色苍白,睁大的眼睛流出泪水。她表情僵硬,紧紧捏着没有手臂的右袖。呼吸愈来愈急促,又漫无边际的哭喊。



发现异状,猪狩友梨乃由客厅赶到,探头确认发生什么事。蛞蝓没有余裕在乎她,渐渐地像个孩子般哭了出来,纯粹地对于自己的丧失感到恐惧。



指甲深陷入袖子里,手指也因血液瘀积而开始发黑。拉了袖子好几次,每次都从嘴唇里发出类似呻吟的哭声。



猪狩友梨乃犹豫了一会,默默地坐在蛞蝓身边搂着她,像安慰幼儿一样抚摸她的背部,蛞蝓流着泪水与鼻涕咒骂。



彷彿为了不让对周围与自己的一切的恨意断绝一般。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咚、咚、咚。蛞蝓的拳头软弱地敲着猪狩友梨乃的背。



宛如在用握紧小刀刺人,无力地不停进行这个动作。



猪狩友梨乃默默地承受蛞蝓的行为,抱着她瘦弱的身体,用手指梳理头发,轻拍背部安抚她,不断地被她透明的刀刃贯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