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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日常性的命运(1 / 2)



太难了。这样安排下去,会变成行走拉力赛。



喝茶→随处晃晃→喝茶→漫无目的地行走→喝茶→……只能一直反复这样的行程。这样的安排想要赢得她的笑容,恐怕是缺了名为爱情的调味料不可。很好,前提就无法成立了。原来如此,难怪她会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把这张禁止条例交给我。



我忍住哈欠,瞪著活页纸看。缴交功课的期限是明天,看了一眼挂在房间墙上的时钟后,发现明天已经变成了今天。好久不曾这样过了半夜十二点钟还清醒著。



平常我总会在十一点钟前后就睡著。在大学考试要做最后冲刺的时候,我也不曾熬夜过。应该说,我没办法保持清醒超过二十四小时。开始上大学,也开始搭电车后,我跟周公更是变成了好朋友。只有周公没有其他好朋友也是个问题就是了。



不过,现在身边有了她的陪伴,所以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了。



「嗯~~」我把脚跨在书桌上,痛苦呻吟著。我的手上今天也握著短刀。



首先,面对面吃饭×、两人一起去某个特定的游乐设施×、购物×。在被禁止这三项的情况下,要安排出约会行程根本是难上加难。



一起喝茶没问题,我是说应该啦。毕竟我们中午时间在大学一起喝过茶。再来就是走路走到天荒地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感觉很像旅人在寻求安居之地。虽然沿路上多处会碰上名为绿洲的咖啡店,但是……她会觉得开心吗?对我来说,光是和她聊天或只看著她的脸,都可以让我开心到快要飞上天,但理想的约会当然还是要对方也觉得开心。



「也可以去山上或海边啊!」我很想这么说,但仔细一看,才发现还有一项「两人一起去观光景点×」的条例。虽然每个人对于观光的定义不同,但想必游山玩水那一类的活动都是被禁止的吧。



而且,不可以去山上。照她所说,她目前被复数的跟踪狂缠住不放,没必要特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去……这样的话,不就是不要约会比较好?可是,她都会来大学上课,看起来也没什么危机意识。



「嗯……」



如果被卷入空难,死亡的机率相当高。但是,搭飞机很方便,也有很多人必须搭乘飞机。跟她约会或许就跟搭飞机的感觉很相似吧。



至少对我来说,那会是很有吸引力,也渴望去做的事情。如果能尽量想出不危险的方法来享受约会乐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实在太困难了。



还有,回到刚才的话题,基于另一种原因,海边也不能去,我只是小小期待一下看到她穿泳装的模样,就整个人兴奋起来。想一想,她怎么可能穿泳装嘛!她把我埋在沙堆里,然后就这么回家去的画面还比较容易想象。我不想死,因为那样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为她而死等于不能为我自己而死,这让人相当为难……话说回来,赌上生死来约会似乎太过头了。还是回到本题,不要为其他不必要的事情烦恼吧。



唯一有希望的应该是关于游乐设施的那项条例。只要去不包含游乐设施的地方,在哪里享受一些什么乐趣就好。去国民运动中心打桌球……这点子如何?我以前经常和妹妹去那里打桌球,还玩得蛮开心的。



先写下来当候补吧。现在除了行走拉力赛之外,又多了第二个约会行程了。奇怪了,为什么都是往运动方面安排啊?



「嗯……」



我还以为是哪只睡意朦胧的羊在叫,结果发现是睡意朦胧的妹妹。



妹妹走到走廊上,揉著眼睛被从我的房间流泻出去的灯光吸引过来。妹妹在几乎是眯著眼睛的状态下,踩著不稳的脚步左摇右晃地靠近。



「你在干嘛……?尼遮摸遮摸湾哈乎水。」



妹妹像一边在咀嚼什么似的说出含糊不清的话语。我试著翻译说: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喔,因为我在写课题。」



「柯提?」



妹妹「碰!」的一声倒在地上。「好痛喔~~」躺在木板地上这么抱怨后,妹妹又发出「嗯~~」的声音舒服地躺起来。为了不让灯光照到脸,她用手臂盖住眼睛。



那模样简直就像深夜里喝得烂醉的上班族。



「夸气水嗯。」



妹妹应该是在说「快去睡吧」。可能是地板太硬,妹妹频频挺起身体,针对碰触到背部的位置进行微调整。



「你呢?你在干嘛?」



「呃车缩~~」



「上厕所?」



「姆~~」



妹妹抖了抖指尖,取代点头的动作。



不只抖动指尖,妹妹的脚趾头也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脚趾头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互相打打闹闹。



「喂!你不要把这边搞得一大滩喔!」这样会很难清理的,就像以前那样。



「包在我身上。」



妹妹举高手臂摆出力大无穷的姿势,但根本无力到彷佛就快传来消气的声音。好忐忑不安啊~~



妹妹在地板上弓起身体,呼吸开始变得稳定,一副准备呼呼大睡的模样。虽然妹妹的优点就是无论在任何地方都睡得著,但照这样下去,肯定会很惨。我摇了摇妹妹的肩膀叫醒她说:



「喂~~十七岁姑娘,我劝你还是在闹出一辈子的笑话之前赶快起来比较好。」



「人家想睡觉~~」



「请你回房间去睡。」



「都是你害的~~」



「咦?我?」



「嗯~~」



妹妹用力点头,应该说她是无力地垂下头比较贴切。她应该是认同我说的话吧?



「喔~~对不起。」我试著道了歉。如果听到人家道歉,至少不会觉得不开心吧。



「嗯~~」妹妹好像颇为满意的样子,也总算愿意站起来。可能是意识变得清楚后,对尿意也变得敏感,妹妹发出「哇啊~~~~」的声音在走廊上快步走去。



「她真的是我的亲妹妹吗……」



不,一定是睡昏头才会这样。我这么告诉自己。虽然她平常也是那副德性……



「啊……呼~~」哈欠连连,停不下来。我的脑袋转得太厉害,变得更想睡觉了。



我坐在椅子上,双脚往书桌上一跨,椅背随之嘎吱作响。



我凝视著天花板。



细长的光线让人看得眼底一阵疼痛。



我举高生锈的短刀到眼前。



「……约会啊。」



脑中浮现各种回忆。在其中某个回忆的影响下,我不禁想要飞奔到夜里的街上。



……出去跑一跑好了。我真幸运。我没有被跟踪狂缠上,所以晚上也可以尽情奔跑。



如果晚上要外出,她肯定不行吧。我猜她应该回我说:「我本来就不想被人当成可疑人物,所以不会做那种事。」



我走出房间,走下一楼来到玄关。我们家不仅鞋柜,就连水泥地上也铺满一大片鞋子。你们想穿哪双鞋都可以。因为母亲这么说过,所以我随便挑了一双蓝色鞋子。



包括根本没有人穿的鞋子,母亲每天都会细心地擦拭。对于这点,母亲似乎有她的坚持。我也不太清楚背后的原因,但听说是跟我还没出生以前的事情有关。



不过,每次拿起一双双鞋子时,母亲总是流露出怀念的眼神。而提到怀念这东西,大多也会伴随寂寞感。



从厕所走出来后,妹妹用著意识清楚的声音发问:



「你在干嘛?」



「我出去跑一下。」



「哈?」



怀疑加上打哈欠的半吊子声音传来。我一边笑妹妹的反应,一边说:



「我出门了喔。」



我静静关上玄关门,往屋外跑去。比起从大学回来的时候,或是送她回家但只送到半路的时候,夜里的空气加深了寒意。冷空气像披肩似的落在我的头发和肩膀上。



等一下跑著跑著,我应该会融化吧。连烦恼也一起。



§



我的睡意已经达到百分之一百二十,脑袋也做出「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做」的判断,但意识就是不肯变得朦胧。



我连打个盹都没有,只能够在床上生气地翻来覆去。脑袋彷佛被啃食掉一半的状态持续之中,烦躁的情绪就快一触即发。虽然有些晚上我也会睡不著,但今天感觉像是初级版的地狱。



昨天也睡不著觉。等到上半身放松下来,好不容易睡著了的时候,下半身忽然发出水灾警报。慢吞吞地走到一楼的厕所,完成会让女生觉得难为情的那件事,再钻回被窝时,脑袋已经半清醒。拷问时间再次展开。我怎么也睡不著,只能让肌肤和床单不停磨蹭。



耳鸣好烦人啊~~我让耳朵用力磨蹭枕头,以消除声音。嗯?耳鸣算是声音吗?嗯……后来我决定听音乐。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播起一直放在老旧随身听里的CD。随著音乐传来,脑袋反而转得更加厉害。感觉好像走在回廊上一样。我想起灯光昏暗,湿气恰到好处的美术馆。



如幻影般的美术馆苍白座落,建筑物本身宛如以薄薄的玻璃建盖而成。馆内如日用品一般擦得亮晶晶,明明感觉得到有人,却安静无声。所有人都像玩偶一样动也不动,入迷地欣赏著画作。



是才华所赐?还是努力的结晶?常人的目光被异世界深深吸引。



当被分类为天才的人以形体呈现出其才华时,常人总会停止思考。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作用,以避免自己因为对明明是相同种族,却拥有不同世界的人感到向往而发狂。尽管奉献了心灵,但为了保护身体,而选择放弃理解。



被留下原地的身体深深理解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实,与身体连结的灵魂因此受到撼动。



才华就像用来煮味噌汤的味噌。即使努力学会调味或斟酌用量,如果少了味噌,还是煮不出味噌汤。



如果没有来源,根本无计可施。



才华。如果说得好听一点,也可以说成是适性。无论是参与哪种工作,或哪种运动、创作,一定会被要求适性。「请问我要怎么做纔能够变成○○呢?」大家经常会这么问,但除了回答「因为前提是必须拥有才华,所以我很难给你一个正确答案」之外,其他任何答案百分之百都是在骗人……唉~~我也好想拥有红味噌喔~~错了,我是说才华。



如果想要实现这个愿望,除非可以想出超越时空和困难度的方法,在自己还没出生之前,便祈祷名为偶然的上天愿意大发慈悲。说来说去,也只能靠运气而已。



运气是一种很轻松的东西,有就有,没有就算了。如果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某个陌生人遭遇不幸,自己就可以相对地变得幸福。只要没那么恰巧发现他人的不幸,就可以一直沈醉在幸福之中。而且,一切的进展速度都会很快。比起才华,进展速度表现得更加优秀。



好运的人周围都显得黯淡。不仅如此,他们因为自己闪闪发光,所以不会有任何察觉,既开朗又健康。这当然是很理想的状况,但问题是运气不是你努力就有的东西。



最后说到努力这东西,它是最残酷的。而且,不方便。



很多人参加运动类的社团,三年下来比任何人都努力练习,但还是一路坐冷板凳坐到毕业。只要看见这样的事实,任何人都会明白努力有多么残酷。不过,也有人是反过来的状况。有可能升上三年级后,被新来的社团教练看不顺眼,原本在二年级之前都是正式选手,结果在最后一年的夏天参加全国大赛时被迫坐冷板凳。



好了,题外话就此打住。



说穿了,努力适合万人,但并非万能。



明明事实如此,我却除了倚赖它之外,没有其他路可走。念国中时我觉得自己没有绘画的才华,但相信只要努力就会走出一片天。在那个当下,我就已经失败了一半。



相信自己有才华其实也是一种才华,但我让自己连拥有这般才华的机会也没有。在这样的状况下,当然不可能进步。我自己亲手捏掉才冒出来的嫩芽,还有什么好说的。也太矛盾了吧!



才华、运气、努力。假设做某一件事情时这三点加起来共有十分好了,当中如果努力的分数最高,应该感到骄傲。如果才华最高,就好好沈醉一番。如果运气最高,就去庙里投香油钱。



我记得学校老师在考试前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这段话其实还有下文。



如果其中有一项是零分,就表示没有成功。



我的才华是零分。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后悔了吧!



我在回廊上走著。双脚自动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墙上以一定的间隔展示出画作。



那些画作凈是一些只要掀开美术相关的月刊杂志,至少绝对会出现一次的名画。



「…………………………………」



对于创作这个行为,有些人会觉得比起累积创作,留下创作能够带来更大的喜悦。



世上也有人希望自己创造出一个非生物的存在,而那个存在的寿命能够比自己更长,一直存留在地球上。就算不是世界闻名的名画,相信也有很多人会好好珍藏家人的画作。



子子孙孙也会。



说得极端一点,生物就是为了留下什么而活。



这是非常崇高的行为,但简单来说,就只有这样一个理由而已。



可是,只是为了这点而活对吗?我的脸上不禁浮现苦笑。



为某人或在世界某个角落留下什么后就结束,这样好像有些寂寞。



就算留下了什么,一旦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这的确是事实,但让人感到心急。



我也想要在活著的时候得到一些什么。这是一种奢侈的想法吗?



回廊上挂满无视价格和持有权的画作。



一直欣赏画作虽不会腻,但我走路走得好累。毕竟我的体内还残留著家里蹲的成分。



而且……



如同尸体如果置之不理,肉会被分解,最后露出骨头一样,画也会逐渐变质。



墙上的画一幅幅变成比世界名画更有亲切感的低阶涂鸦。我的画爬满了墙面。



我捂住眼睛呻吟。



这是一场梦。这是梦吗?我什么时候顺利进入梦境的?不过,幸好是一场梦。



如果在现实里必须承受这种折磨,我一定会变成蓑蛾。我好不容易纔脱离蓑蛾生活的。



(注:蓑蛾 幼虫会收集树木、叶子或其他物体做出自己的睡袋挂在树上。)



回头一看,原本被画作吸引的所有人都只留下鞋子消失了。鞋子整齐排列著,彷佛那些人都自杀了似的。「也表现得太露骨了吧!」不愧是梦境,可以呈现出这般残酷。



或许是对家里的玄关印象太强烈,才会出现只剩下鞋子的梦境吧。被留在美术馆里的鞋子看起来也有些像是就这么被关在画作里,所以也有可能是「足迹」吧。



鞋子散落一地的画。他追求的东西。他对我提出的要求。



明明分别有著三角形、四方形、矩形,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像是围成了一个圆圈。



我瞪著眼前的画。



颜色不明的色块。尽管是在可忠实呈现过去的记忆里,我依旧抗拒将它重现出来。



不过,我至少画得比哥哥好。



这样不就好了吗?哥哥的声音化为广播声在馆内响起。



我扭曲著嘴角,用额头撞上墙壁。



视线慢慢被黑暗和双脚淹没。



我的脚上穿著梦境帮我准备好的鞋子。那是一双我平常绝对不可能穿的白色高跟鞋。



如果要让这双鞋子也跟梦境扯上关系……



我的脸上浮现苦笑心想:「别再赖皮了,就老实承认鞋子不合脚吧!」



我不适合穿高跟鞋。



也没有适合穿高跟鞋的大姐姐朋友。



现在说这个这好像没什么关系喔。



好吧,不适合穿的鞋子就别穿了。



但我真的有必要丢掉那双鞋吗?



我用手顶住比我的面板更加白皙的墙壁,让额头从墙壁上挪开。



我想起他的笑脸。



他的直率话语扣下板机,带来了开端。



你做错的原因在于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



我决定采取错误的行动。



§



大家都说我们大学在上课之前必须先通过一项考验。



这项考验就是爬坡。如果没有爬完至少持续三分钟以上的陡峻坡道,就没机会看到大学的建筑物。



多数学生会在这时候宣告放弃,决定回头走去坡道下面的咖啡店,或更直接地走回地铁站。曾经通学过的母亲说过夏天的时候尤其辛苦,想到夏季已逐渐逼近,我忍不住开始皮皮挫。



虽然学校还有另外两个入口,但一个必须绕到跟正门位置相反的研究大楼后面太麻烦了。更重要的是,那里一样有坡道,所以很少人会走那里。另一个入口在学生餐厅附近,算是专门给要去旧教室大楼的人走的坡道。那里的坡道平缓,走起来比较不辛苦,但距离地铁站很远,所以同样不受欢迎。



三个入口当中,正门的坡道坡度最陡,我爬坡爬到一半时,遇到番茄、茄子和南瓜……嗯?一个好像应该是西印度樱桃才对。他换了发型,变得不太像。



「嗨~~」乘以三次。「嗨!」这是我。番茄三人异口同声地打招呼后,吐著舌头碎念说:「好累喔~~」「好想睡喔~~」「好热喔~~」今天也是个大晴天,天气热得感觉鼻子都快变得干巴巴的,好烦人啊。



「你怎么老是一脸开心的表情啊?」



番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望著我。想必我脸上的表情跟这条爬坡路一点也不搭吧。



「因为我恋爱了。」



你们要不要也尝试看看啊?当对方很冷淡时,这方热情如火刚好可取得平衡喔。



「竟然可以说得这么笃定还不觉得不好意思,你也太厉害了吧!」



番茄明明说出感到佩服的话语,却是一副气馁的模样低下头。



「应该说呢~~」茄子……前西印度樱桃对著空气低喃后,忙著擦汗的南瓜接下话题说:「他可以保持开心的诀窍应该是拜个性所赐吧。」



「是吗?」



我歪著头问道。我期待著听到她强势地说:「是这样没错!」但没有传来声音。



嗯~~看来我已经中了她的毒。现在耳朵最先出现症状。



「话说回来,你跟那个女生告白了啊?真的假的?」



番茄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模样问道,跟他的名字十分搭配的鲜红舌头若隐若现。



我挺直胸膛。无论任何时候,值得骄傲的事情都在于与物件的关系。



「那还用说吗?三天前我就告白了。以结论来说,我们现在正在交往。」



「不会吧!」南瓜整个人往后仰。南瓜连表现出惊讶的情绪也很辛苦的样子,看得我有些于心不忍。番茄一副感到可疑的表情眯起眼睛。「确定不是你的幻想?」前西印度樱桃以试探的态度开口问道。



「有种幻想成真的感觉。」我这么回答后,西印度樱桃(经品种改良)发出「窝~~」的一声,难以判定是什么样的反应。



负责压轴的番茄接下话题说:



「容我先说一下,单方面死缠烂打的关系不叫男朋友——」



「叫跟踪狂。」



我猜出番茄要说什么,于是抢先一步说道。番茄在脸上浮现和跟踪狂的字眼不相符的爽朗笑容。



「答对了!」「她也会这样叫我。」我打从心底感到遗憾地说道。不过,毕竟可以一天到晚都看见她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也没必要抱持完全否定的态度。只不过重点是必须在不会对她带来困扰之下进行。



「那就不对了啊。」



西印度茄桃笑了起来。他似乎觉得我是单恋。他的想法也不算错误,所以我没有否定地露出亲切的笑容。但愿哪一天我可以激动地大声否定就好了。



「你今天上完课之后有空吗?」



「没有,我应该会跟她见面。」或许不该说应该,而是希望。



先不说番茄三人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当真,他们互看彼此笑著。



「那你今天不行啊。」



南瓜搔了搔后脑勺说道,感觉不出有太大的失落感。



「你们今天要玩什么?」



「玩怀旧电玩。他带了超级任天堂来玩。」



番茄指向南瓜说道。「真的喔~~」我配合地表现出惊叹的情绪。毕竟超级任天堂是我们爸妈那一代在玩的东西。



「没关系啦,你如果改变心意,或是被她甩了再来玩吧。」



西印度樱茄插嘴说道。虽然我们的关系不深,但他不拒绝人的态度让人颇有好感。



「好啊。」我发自内心这么说。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就这样,番茄三人离开了……往下坡的方向。他们似乎决定放弃,打算回菜园里(公寓)去。虽然我从来没看他们来上过课,但只要抱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就能够一边心想「真是美好的友情」,一边面带微笑目送他们。毕竟就快要期末了,我忽然祈祷起但愿不要跟他们变成挚友。



我继续爬坡。走去哪里好呢?虽然今天没有跟她约好要碰面,但我决定利用第二堂课开始之前的时间寻找她的踪影。



我先一路爬到最高的地方,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来。如果事先交换过手机号码,在这种时候就会方便许多。当然了,我跟她之间没有做过这般有益的互动。



就算有肥沃的土壤,如果没有播种,也不可能冒出嫩芽。嗯~~有道理。



我四处东张西望。在好几株大树的守护下,形成一条树荫大道,学生们背著包包或肩上挂著包包走在树荫下。在春夏季,茂密的树叶可以帮忙遮挡阳光,相当可贵。冬天时树叶雕落,不会遮挡住带来些微温暖的阳光。这可说是非常理想的状况。



一边跟旁边的人说话,一边从长椅前方走过的学生们都是从右手边走来。从隔著马路的左手边走来的学生大多是一个人默默前进。明明没有被规定,却自然形成这样的趋势,每个人也都乖乖遵从。坐在拉开一段距离的长椅上,以客观的角度观察后,忽然觉得这样的光景很奇怪。



大学的模式和高中完全不同、上大学很自由。一路来,老师都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改变。大学里有趋势,中间也隔著一道墙。擅长社交和不擅长跟人相处的人,各自被分配到不同的容器里。一方是气氛热闹的昆虫盒,另一方是孤独的水族箱。



至于会被分配到哪一个容器,那是根据一路来的累积而定,所以没有人会抱怨。



就算出了社会,想必这样的模式也不会改变。我们就是为了学会这么做,才会费上十六年的岁月上小学、国中、高中和大学。十六年的岁月为的就是让我们被洗脑。



一旦被洗脑了,就没办法改变想法。一个人在团体里的定位不是加入团体后才决定,而是早在加入团体之前,就会根据那个人身上背负的东西而决定。我和她都不擅长交朋友,参加聚餐时会坐在角落的座位。



这或许代表著我和她都适合这样的定位吧。



即便如此,有时候还是会想要抗拒自己的定位。也就是喜欢上某人的时候。



我一边伸展身体,一边等待她出现。不知道她今天会怎么痛骂我,又会用什么样的态度跟我相处?我兴奋地期待著,乐在等待的时光之中,差点快忘了还要上课。



没多久,到了第二堂课即将开始的时间,她出现在坡道下方。



她从左手边走来后,在校长室前方停下脚步,直直看著我。她在人群之中停下脚步。没有混在一起的人群,如一颗颗沙粒一般追过她。尽管露出感到诡异的眼神看向突然停下脚步的她,大家还是立刻重新面向前方前进。



她一副「我也不例外」的模样面向前方,比方纔更加快脚步前进。她力道十足地踩著刻意不让身体左右摇晃的脚步,彷佛都快听见她说:「就当作没看到他吧!」



先确认过下方没有来车后,我横越马路追上她的脚步。虽然大学禁止学生开车上课,但经常会有送货的卡车开进来,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竞走跟快跑一决胜负后,后者赢得胜利。我绕到她的面前打招呼说:「早安。」



「……早安。」她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后,用著一如往常的不悦态度做出回应。



「你第二节有要上什么课吗?」



「问别人之前,你应该先说自己有没有要上课吧。」



「我有啊。呃……亚洲论。」



「谁想知道你的行程啊!」



哪有人这样~~



她快步走了出去后,口气平淡地补上一句说:「开玩笑的啦。」



我大步追上来到她的身边后,像已经预演的被骂了一句:「不要走在我旁边。」



「还有,我没有选亚洲论,所以我们要去不同地方。」



她指著中央教室大楼的方向说道,做出「滚到那边去」的标准动作。虽然她可能没注意到,但路过的人纷纷再次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几秒钟。我再次体认到她是个美貌足以吸引他人目光的美女,同时也有所自觉。我知道像我这种配不上她的家伙笑嘻嘻地跟在身边,会更容易吸起人们的注意目光。



「可以一起走到半路嘛!」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上什么课,竟然敢这样提议,还说得理直气壮。」



「所以你要上什么课?」



「你很假耶!文学论啦!教室应该是在同一栋大楼啦。那又怎样?」



她显得烦躁地加快说话速度,但这样的态度现在却让我在脸上挂起微笑。她的态度就像在等待著我的答案。



「那还是一起去吧!」



「只要你不要在方圆两公尺的范围内跟我共享空气,我就勉强接受。」



听到她的回答后,我不禁露出苦笑心想:「她还真是辛苦。」为了跟我保持距离,她必须找出各种理由。在交往上,如果不喜欢对方果然是吃亏的。没错,就是这样。我试著这么接受,对各种错误想法视而不见。



看见我一脸奸笑,她投来冷漠的目光,但主动开口说:



「你看起来好像很想睡的样子。你昨天真的想了要怎么约会啊?」



「那当然啊!我一直想到过了晚上十二点钟,连上床后都还在想。」



「你真是好骗耶,不愧是烂掉的脑袋瓜。」



她的批评一针见血。「你也可以试试让自己变得好骗喔。」「去死吧你!」



她用话语一脚踹开我的建议。我们穿过通往体育馆的通道前方,来到新盖的教室大楼。一群人排排站在入口处旁边抽烟,热得皱起眉头。



她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后,没有走进教室大楼,而是瞪著我说:



「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



「你帮我安排了什么样的美好约会行程?」



就算呆头鹅如我,也听得出来她是在挖苦我。



而且,我再怎么蠢,也看得出来她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



「去国民运动中心打桌球。」我试著先提出首选的提议。「驳回。」结果被她冷冷否定了。



「我觉得要否定别人的时候应该保留一些思考的时间,纔不会那么困难。」



「我不是你,没那个必要。」



「说得也是。」



「……真是个让人想骂白痴都没劲的男人。那种感觉就跟用力去推门帘一样。」



她一副感到无力的模样,放松僵硬的表情。



那一刻,她的眼神少了犀利感,脸上浮现显而易见的温柔表情。



看见她彷佛拔掉毒针似的反应,我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难以保持镇静。



不过,她立刻绷紧眼角的肌肉。



同时也刻意挺直原本有些弓起的背脊,手扠著腰放大嗓门说:



「拜托一下,我们不是小学生耶!」



「小学生……喔~~的确,我是小时候跟妹妹一起去国民运动中心的。」



「谁在乎这些事情啊!没有其他行程吗?」



「一直走路,然后中途找时间喝咖啡。」



「如果是我,我不会说那是约会,我会说是散步。」



她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跟她散步也很吸引人,但在大学里也可以散步,没必要特地选在假日进行。更重要的是,她应该会觉得无聊吧。



享受完吞云吐雾时光的学生一个接著一个走进教室大楼里。上课时间应该快到了。她也望著那群学生移动脚步,然后叹了口气。她垂著肩膀,像在为自己所处的状况哀叹。



「你干脆放弃吧。」



「不要。」



「真是不死心的男人。」她一边说,一边搔抓手背。



对我这个脑袋瓜空空的人来说,要在那样的条件下想出其他约会行程,实在是比登天还难。而且,我昨晚烦恼了六个小时以上,也没有想出其他答案,现在怎么可能临时想出什么。呜……无计可施。面对这种状况的时候,要改变一下思考角度。换一个方向好了,不要被规定绑住,而是要思考如何钻漏洞。



这么一来,必须跟她确认一件事。



「问你喔,游乐设施是什么意思啊?」



对于我提出的疑问,她一副感到讶异的表情眯起眼睛。不过,那也只持续短暂片刻,她立刻露出感到无趣的表情说:



「做开心事的地方不是吗?」



「这样喔。」



反过来说,只要是做不开心事的地方就行了。



也就是说,我觉得无聊的地方。



我在记忆里翻找,找出所有跟约会或和家人出去玩有关的回忆。如果是跟亲近的人一起出门,若是去到无聊的地方就只会一直聊天而已。我试著想出像这样的地方。



……哟?想到了一个。小学的时候,曾经在妹妹的要求下一家人去过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无聊到了极点,我记得我一直打哈欠,结果挨妹妹的骂。



「啊!」



她的视线看向中央教室大楼的方向,同时惊讶地发出短短一声叫声。



「怎么了吗?」



我弯起膝盖,一边调整到跟她一样的视线高度,一边询问惊讶的原因。



她从教室大楼挪开视线,一副不爽我弯下膝盖的模样伸直背脊。



「没什么,我只是看见跟踪狂在那边出现而已。我是说应该。」



「咦?真的喔。」太刚好了。「我去处理对方一下。」



「啊?」



她明显地僵住身子。真难得,她竟然会这样无防备地表现出真实情绪。



「如果复数能够变成单数,只有我一个人应该也应付得了。」



我开启包包,让她从缝隙里确认短刀的刀柄。虽然状态有些不可靠,但我随时备著武器。这把短刀或许很难打败或赶走对手,但至少刀尖还是锐利的。



如果只是要刺伤对手,应该没问题的。



「不是啊,你等一下。」



「但愿可以得到成果,免得我白白翘课。」



「我说等一下,Wait!你在那边发表什么暴力派的发言,明明外表就是个温柔男。」



出乎预料地,她明明身为受害者却试图留住我。尽管困惑不已,她还是像要抓住缰绳控制我似的顶出掌心,语气也显得激动。



「嗯~~可是,如果周遭一直有跟踪狂跟著,你也会很危险。我是不是应该稍微割花对方的脸,要求对方签下切结书保证绝不会再接近你?」



有跟踪狂跟著也不方便约会,而且不能专心。更重要的是,必须在她身陷危险之前,完成动作比较好。这样肯定以后比较不会后悔。



或许是没打算做出更强烈的制止行动,她再次把目光移向中央教室大楼的方向。她的视线前方是否捕捉到跟踪狂的身影?



「问一下参考资讯,跟踪狂的外表长怎样?」



「……矮矮胖胖的男生。头发染成咖啡色,没有很长。好像是穿著蓝色衬衫。」



「嗯、嗯。」脑中浮现了南瓜的身影。不过,应该不是南瓜。



「不过,你真厉害,距离这么远还看得那么清楚。你视力很好喔?」



「我只是对危险很敏锐而已。」



「真的喔。」



她一边垂下眼睑,一边冷冷丢出像口香糖嚼到没味道、毫无情感的话语:



「我搞不好挑错人了。」



「放心啦。我对我的臂力没有信心,其实根本不可能弄伤对方。」



我发自内心地这么发表主张后,摸了摸上手臂。好一个肌肉不足的纤瘦手臂,就算猛力挥拳,恐怕也只会弄痛自己的手和骨头就下台一鞠躬。



她可能以为我是在说无聊的笑话,僵著脸接受我的无能。



「可是,你不是有刀子吗?」



她提出质疑说道,我面带微笑地压低下巴说:



「所以我会保护你。」



我这么回答后,她一副像是被神明的启示,也像是被诅咒勒住脖子似的停住呼吸,瞪大著眼睛。



明明是她要求我保护她的啊!



或许她还没有做好被保护的心理准备吧。嗯……晚一点再跟她讨论这点。



「你这个人……该不会……」



她好像低喃了什么,但音量压得太小声,我没听清楚内容。再继续跟她交谈下去,可能会不够时间逮捕跟踪狂。



尽管舍不得,我还是跑了出去。跑出去之前还故作悠哉地喊了一声:「开始吧~~」等一下她必须独自去上课,会不会有事啊?我们没约好集合地点,希望可以在下课前搞定一切,然后再去到教室大楼前面等她。



「啊!」我学她刚才的反应叫了一声。



我忘了请她告诉我跟踪狂的具体所在位置。



算了,反正跟踪狂看见她的反应和我的行动后,应该察觉气氛不对劲,拔腿逃跑了。



我只要找到试图躲起来的家伙,然后稍微修理一下那家伙就好。



§



每次要认错时,心情总是糟透了。



如果是被名为「他人」的客观存在指出错误,我应该会顽固地不认错。至少可以肯定我是那种个性的人,所以不会有想要表现懦弱的时候。我是指在思想或行动的动机方面。



如果要问我会不会有例外,顶多只有迷路时向某人问路,对方亲切为我带路的时候。



被人指出错误后,打从心底深深反省,并重新审视过程,下定决心从头来过。除非是圣人君子,不然就是平常没在动脑袋的人,只有这些乐天派的人纔可能不需要太多时间就能做到这点。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是对的。只要有自我,就一定会。



我现在会决定选择相信自己错了,想必也是类似举动。



所以,此刻的我正陷入如此水深火热的心境,但还是勤快地移动双脚到鞋店打工。我头痛得厉害,不确定昨天到底有没有睡著。尽管如此,早上还是被从窗户细细流泻进来的阳光叫醒,准时抵达打工地点。



不过,一路上展开了一场苦斗。那种疼痛不堪的感觉就像颈部内侧和后脑勺被埋了蜂窝一样。



「今天我有排班吧?」



「就算没有排班,你也是可以来帮忙的。」



在店内忙著排鞋子的店长把围裙丢给我说道。我准备立刻套上围裙,从尼特族变身为打工族。「来哟!来看喔!」绑好围裙的绳带后,我拍了拍手试著招揽客人。



「你对著店里面拍手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