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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来自蔚蓝」(2 / 2)




我走进教室。一打开门,原本被关在里头的热气就出面迎接我的到来。高密度的夏日气息急遽包覆我的身体,擦个脸都觉得可以擦掉斗大汗珠。只是隔着一扇门,却和走廊有极大的温差。我很怕这股热气一直累积下去,会不会变成更大颗的火球,但我发现在变成那样之前,夏天就会结束了。夏天的炎热有如象征着永恒,但等回过神来,就已经转变为秋天的凉爽天气了。



我走进只有我一人的教室,直直走到自己的桌子这里,弯下腰来。我弯着身躯看往里面,为笔记本还留在原处感到放心。岛村笔记本平安无事,没有被人碰过的迹象。



确定笔记本没事后,我翻过内页,确认那些重点内文。



看到光是回想就会让心脏缩起来的原文那一刻,我感受到一阵晕眩。



果然被岛村看到这种东西,我的头一定会喷掉。这已经不只是很难为情的问题了。



更大的问题是,我应该会遭遇很恐怖的下场吧。也就是……岛村会讨厌我。会想要远离我。现在我最害怕的是这种情况。大概是因为比自己可能死掉还要有现实感,恐怖程度也更上一层。



所以,我以后再也不让笔记本离开我手边了。



我阖上笔记本。



为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事情,必须用心保管它才行。



我在心里如此发誓以后便转过身,打算早点离开校舍。离去途中,我的双脚在岛村的座位前面停了下来。我看往她的桌子里面,看看有没有忘了什么东西。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半点灰尘。



就在我把弯下的头重新抬起来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话说回来……」



那是我以前跟岛村在体育馆二楼谈过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意外的能够正常跟岛村说话。我现在甚至觉得那根本不是我。



……先不管这个,岛村曾说:



『我想在没有人的教室里面做一些恶作剧。』



我那时只用一句「是喔」带过,如果是现在,我完全无法那样面不改色地回答她。



我回想过去,环抱双手。岛村会想到什么样的恶作剧呢?我被做过的恶作剧有……把下巴放到我头上。除非下巴或头皮变长,不然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我一边在桌子之间走来走去,一边思考。我想事情的时候会有很类似习惯,一直走来走去的动作。



一定是我的脚也跟头一起在空转。



走了一阵子,流下的汗水让我停下脚步。



其实也不用局限于恶作剧。



我把视野放宽,用整体视角看着岛村。



如果岛村在这里,她会想什么?



平时的岛村充满了谜团。但现在,我在认真思考着这件事。岛村笔记本就是我努力的成果,也是平常的我。虽然好像都会想得太深,搞得自己总是在原地打转。



一阵流过下巴的热雾。我用手指触碰下巴,找到了答案。



如果岛村在这里……



她应该……会觉得很热吧。



她会先想办法处理这股闷热。察觉这一点的我动起双脚。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我把一整排窗户──



全部打开,改善教室里的通风。



这同时也是一种恶作剧,真是一石二鸟。呃,要离开教室前是会先关好啦。



我离开窗边,站在教室中央一带。来自外面的声音像是期待窗户敞开许久一般,闯进了教室里。原本关在教室里的空气因此被打乱,而我的肌肤也感受到那股乱窜的气流。



我想再做一件坏事。



我坐上桌子,伸直双脚。要是教室里有人,绝对没办法这么做。



身体像是受到重力拉扯般下沉,我大大吐了口气。



耳里传来耳鸣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如果岛村在这里,她会笑刚才的我吗?



太阳被云朵遮住,让阳光在短时间内变得和缓。影子彷佛一道光芒,射进教室。



原本默默垂着的窗帘,被趁隙轻轻吹动。



这景象告知了风的来临。



我张开双臂,用全身感受那股空气。



那阵风依然温热,但是──



我还是一边祈祷身体能够因此变得轻盈,吸进了这阵奔往未来,毫不停歇的风。



祭典当天。



我将会看见蔚蓝。



「今天我会在外面随便吃,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我早上先这么声明,正在磨细面用的生姜的母亲就雀跃地说:「好耶!」



是说,中午又要吃细面啊。虽说是父亲在中元节收到的礼物,可是这种生活到底要持续几天呢?



「你也要去吗?」



母亲这么询问妹妹。看到我妹「嗯」地点头,母亲就发出「唉~」的奇妙叹息声。



「天气这么热,亏你们还想去人挤人啊。」



就是说啊。



「因为我们家又看不到烟火嘛。」



「但是听得到声音吧?总之,小朋友就交给你带喽,姊姊。」



母亲轻敲我的肩膀。她是看穿了我现在的心情,还故意这么做的。



我母亲的个性真恶劣啊。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最近几天都有去健身房,感觉肩膀附近看起来很结实。



「对了,你们要穿浴衣去吗?」



母亲做出展开衣袖的动作。



「浴衣?」



「说到祭典,不是就是要穿浴衣吗?」



「啊~嗯,浴衣啊。要穿吗……」



感觉要特别换衣服太大费周章了。有种好像不是很想穿的感觉。



就算想帮拖在那种心情后面的感觉取名,也不知道该怎么取。



「啊,我想穿~」



我妹举起手来。社妹则是先左右观望,才「哇~」地跟着举起双手。



原来你在啊。



「先说好,这不是你举手就有点心吃的事情喔。」



「……哇~」



她无力地把手缩回去。



「再说,我们家有浴衣这种东西吗?」



「当然有。」



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扠着腰,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是我以前穿过的。我有留下来,应该还能穿吧……大概啦。」



不知道是不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感到不安了,母亲用小跑步前往摆着衣柜的房间。然后又立刻回到这里。她的脚程莫名快速,这也是去运动健身房的成果之一吗?



她拿来的浴衣有两件,折起来的红色和浅葱色浴衣叠放在一起。我看不见上头的花样。两件看起来都有点褪色,不是很鲜艳。



「我有做防虫措施,应该没问题吧……应该啦。」



「你干嘛一直激起别人心里的不安啊?」



母亲把浴衣递给妹妹。我妹先展开红色那件浴衣,面露笑容地「哇~!」了一声。



「这衣服真奇怪。」



从旁看向浴衣的社妹说道。先不论衣服,你的帽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社妹戴着一顶很像用树枝编成的细长帽子。可以看到树枝之间有稚嫩的叶子和藤蔓,看不出那到底是人工制造的,还是真正的植物。再加上她自己的发色,让她看起来几乎跟童话世界的居民没两样。为什么这种奇幻世界的人会出现在我家,手里还拿着煎饼呢?



「小社也想穿穿看吗?」



「了解一下地球人的文明也不错。」



那就马上来穿穿看吧──我妹拉住社妹,制止想要穿上红色浴衣的她。



「小社比较适合蓝一点的衣服啦。」



「才不会呐。」



「会呐。穿上去就知道了~来吧~」



「呀~」



妹妹展开浅葱色的浴衣,追着逃跑的社妹。她们两个好像都不是认真要追人跟逃跑,不断在房间跟走廊上跑来跑去。天气这么热,亏你们有办法这样到处跑耶。像我光是没有站在电风扇前面,就感觉到自己在冒汗了。



母亲看着我妹跟社妹的追逐战,夸张地发出「唔……」的叹息。



「怎么了?」



「那孩子跑步的姿势跟你一模一样呢。」



「啊?哪里一样了?」



「跑步的时候会把手伸到前面这一点。」



「…………………………………………」



「那是你更小的时候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了吗?」



「……忘了。」



我撒了谎。感觉额头有点发热。



「你那时候好可爱啊。」



「好好好,我现在一点也不可爱,真不好意思喔。」



「嗯。」



母亲很平淡地老实点头。真希望你可以再……留情一点?还是怎么样。



「你可要好好反省喔。」



烦耶。



「那,你也要穿浴衣去吗?」



「我就不用了。我就用平常的打扮,很普通地去逛就好了。」



因为老实说,我面对祭典这方面的心态也和母亲一样。



而且,我也不讨厌在自己房间发呆,听着远远传来的烟火声。



就算只有声音,还是能在脑海的某处感觉到那缤纷的光芒。



「喂~要吃面了,快回来这里。」



「好~」



跑回来的社妹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了浅葱色的浴衣。



的确,比起红色,她穿冷色系比较好看。



接着,她就很理所当然地一起坐下来准备吃午餐。



「冷麦面真不错呢。」



我稍微想了一下细面跟冷麦面哪里不一样。



我就这样度过看红色跟浅葱色的小孩吵吵闹闹,偶尔也被拖下水的时光,最后时间来到了傍晚。喷过防虫喷雾,防虫准备就万无一失了──我正在喷的时候,发现大腿侧边早已经有一个被虫咬过的痕迹。一用手指去抓,就痒起来了。这样也叫作自找麻烦吗?



走到外面,就听到了都叫不腻的蝉的叫声。白天的蔚蓝还没完全退去的天空中,高挂着蓝色的月亮。今天的月亮没有耀眼光芒,可以清楚看见表面上的凹洞。这种白天较长的时期常见的现象,会让人觉得月亮比平时更接近地球。感觉月亮随时都会坠落下来,害我忍不住抬头去看。



我从以前就在想,真想在死之前至少去一次宇宙看看。



我想试试在无重力的世界睡到饱。



体验那种世界的时候,得以解开身上其中一个枷锁的知觉会有什么感觉呢?



在沉闷又令人全身无力的炎热天气下,唯独我的梦想触及了月球。



走在旁边的社妹理所当然似的紧紧牵住我的手。



被这么一握,那只手传来的柔软,就让我心灵防备较弱的部分松软地凹陷下去。



不晓得该说她是很亲近人,还是真的天真无邪。她身上的颜色,似乎也一样会让我产生把手直直伸进清水里的错觉。不知道这个自称外星人的家伙,有没有接触过月球呢?



我看了剩下的另一只手一眼,「来吧。」就把手伸到跟社妹反方向的那一边。正如预料地立刻和我对上眼的妹妹很反弹地说:「要……要干嘛啦……」包覆她慌张小手的红色浴衣上头的蝴蝶图案,也随着动作起舞。她今天也改成把头发盘起来的发型,看起来比平常成熟。不过内在还是一如往常啦。



我伸着手等她,不久后,她就战战兢兢地抓住我的手。这个动作让我联想到钓鱼,想起了日野拉起钓竿的景象。



「钓到了钓到了。」



对收获很满意的我举起手来,随后我妹就喊着「唔嘎──」对我的屁股使出头槌。



「我要给你惩罚。」



「唔嘎──」



就不说是什么样的惩罚了。惩罚完以后,我们三个便一起出发。



从这里到放烟火的那条河有段不短的距离。如果我家离车站更近一点,那还可以考虑搭公车,偏偏实际上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话说回来……」



冬天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种状况。记得那时候是跟日野见面吧。



今晚的祭典她会来吗?真要来的话,永藤应该也会一起吧。



她们两个真的总是黏在一起。都不会腻吗?像是对彼此的脸、声音和举动感到厌烦。她们不觉得和彼此相处很麻烦吗?不对,大概只是会这么觉得的我太无情了。



毕竟人不会对家人厌烦,日野和永藤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也在家人关系的延长线上。



家人关系的延长线上……总觉得好厉害啊。朋友关系居然能比家人间的感情深厚。



想到日野、永藤,接着浮现脑海的就是安达了。



也约安达一起来是不是比较好呢?我这么心想,看向左右两边。



「嗯……」



要是听到我妹、社妹跟樽见也在,她大概不会来吧。



虽然没什么实感,不过我和安达有一年的交情,对她的个性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毕竟安达是个没有协调性的人啊……团体里有这样的人在,大家都会留下不好的回忆。安达是属于理解这一点的人,反倒可以说她算有良心的。



虽说安达是这样的人,她却常常向我撒娇。



对安达来说,我应该是比周遭人更有亲切感的人吧。



她为什么会这么中意我呢?就算想问问当事人,我也只想像得到她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不小心稍微笑了出来。



不过,就算不现在约安达,我们应该也还有其他一起逛祭典的机会。我们前阵子才谈到这个,夏天又很长──我决定轻松看待这件事。



难得放假还把行程挤得很满,实在太可惜了。



暑假才刚开始而已。



……我每年都觉得,一回过神来暑假就结束了是件很哀伤的事情。



随着我们接近烟火大会会场所在的河边,人潮就渐渐聚集在同一条路上。我望向那片人潮,对有很多人穿浴衣前来感到惊讶。尤其女孩子几乎都是穿和服,让我讶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有人因为晚上也很热,就只穿了普通的T恤跟短裤来喔。



算了,没差。我更在意的是愈来愈多的人潮。



「你们要好好抓紧我的手喔。」



要是走散了,要找她们也得费一番工夫。虽然社妹感觉就算被人潮淹没,也会散发着光芒啦。



「我又没有你想的那么像小朋友。」



「我握我握我握。」



她们表面上的反应完全相反,但两只手的力道都加强了。



我们经过很大间的饭店前面,看到人潮渐渐往公园的方向流动。因为没有要收钱的观赏区,所以占位子的情况极为混乱。有很多人一大早就来占位,这时候才悠悠哉哉地走过来,好位子大概也早被抢光了吧。我个人是不打算参与大家对于抢位子的热情。



既然烟火都会打上高空,那待在远处欣赏就好了。



虽然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但我听得到空气振动的声响。



「……啊,找到了找到了。」



我在人潮的边缘,也是大楼延展出来的影子当中找到樽见的身影。



她正在用手机。是想打电话找我吗?



我现在才察觉我们有大致约一个时间,却没有决定会合地点。不过知道从我家到河边的路的话,也只要在途中等我就好了嘛。小樽真聪明。嗯~不过,其实只要打一开始就讲好会合地点,就不会有问题了啦。



「喔~小──岛──……」



樽见也发现我来了,便收起手机向我挥手。她挥着手钻过人群走来。在跟别人距离很近的时候比较一下,我才又深深觉得她真的长高了。



「岛~」



「在这里~」



我们在近距离下互相挥手。我笑说「这是怎样?」后,樽见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樽见是穿浴衣过来。牡丹花的图样在摊贩的灯光下增添了几分色彩。再加上她绑得又长又不会紧绷的头发,让我心里率先冒出「啊,我常在流行杂志里看到这样的人」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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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样就只有我不合群了。感觉好像被抛在一边,还是该说提不起劲……算了,反正平常就是这样了。



「呃……这边这个是小岛的妹妹对吧。」



樽见轮流看着左右两个小朋友的发色,最后把上半身倾向我妹的方向。从不会以为社妹是我妹这点来看,樽见是个正常人。我妹握手的力道跟角度告诉我她现在正感到畏缩。



「好久不见──不过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呃,小学的时候我常到你们家玩。」



樽见摆出想讨好我妹的笑容,指着自己的脸。我妹好像完全不记得了,没什么反应。



「哈哈哈,嗯。那就当作是初次见面就好,多多指教喔。」



「好。」



旁边传来一声「好」,让我肩膀颤了一下。她一脸正经地说了「好」。



竟然戴起好孩子面具,看来祭典的面具摊贩没得赚了。



我妹从手的动作察觉到我的反应,就喊着「唔嘎──」往我的屁股以下省略。



我也对她进行惩罚以下省略。现在两手都没空,要惩罚她挺费力的。



「那,这边这个就是你说的『其他人』?」



就是那个其他人──我点头肯定。接着,那个其他人开始向她做自我介绍:「我叫知我麻社。」



对喔,你叫这个名字──这时我才想起完全遗忘了的那个名字。



我对她的感觉就是「社妹」,对我妹来说则是「小社」。



「啊,这样啊……你的头发真夸张呢。」



樽见小心翼翼地弯腰去碰社妹的头发。樽见之前应该也有见过社妹一次,难道她那时候没有看见社妹吗?那她到底在看什么……啊,是在看我吧。



虽然都过这么久了,我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们走吧。」



可是看起来不太好走耶──我伸长身子观察我们要走的路。眼前已经形成了人墙,而最恐怖的是那道墙会缓缓流动。我们得加入这群人啊……这景象让我感到退缩。



有这么多人,对蚊子来说应该是大放送吧。



随着我们的移动,最大的烟火──太阳也渐渐远去。它就这么在傍晚留下自己带来的炎热,跑去独自纳凉了吗?明明连小孩子都还会收拾自己弄乱的玩具……我吸着温热的空气,露出苦笑。太阳是比地球还要年长许多的大人,真希望它可以学学怎么控制力道。



「嗯?」



樽见看着我的手边。是社妹一直握来握去的那只手。



「怎么了吗?」



我一这么问,樽见的上半身就跳了一下。我在她的反应方式上看到了安达的影子。



「没有,只是在想小岛现在也很有姊姊的风范。」



「是吗?」



记得之前也被日野还是谁说过这种话。说我很有姊姊的样子之类的。



但要我当社妹的姊姊,可就伤脑筋了。老实说,我觉得自己不适合站在「姊姊」这个立场上。我有自觉自己不是适合那种立场的个性。



「大概就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变得很成熟的感觉吧。」



「总觉得你讲得有点假耶。」



她的话听起来没有诚意。而且眼角跟脸颊也有点抽搐。就好像是把自己的真心话藏在这段谎话底下一样。我盯着樽见等待反应,而樽见避开的目光大约在绕了道路一圈以后,才又回到我身上。



嘿嘿嘿──她像是在掩饰害羞似的抿嘴笑说:



「呃,我是在想小岛的手真受欢迎呢,还要预约……」



「手……啊,你说这个啊。」



我举起牵着小朋友的双手。我现在确实没有多的手了,难道她想牵吗?



大家到底对我的手抱有什么期待?



「早知道就直接到小岛家接人,是不是比较好呢……」



樽见双手抱胸地深深低吟。她的眼角跟眉间挤出了皱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我这才察觉她说的也对。约在其中一个人的家集合,要会合就简单多了。



没有立刻想到这个主意这点,令我感觉到岁月的流逝。



怎么说……我想不到要怎么形容,该说我们彼此都长大了吗?



「那么,我的手借你吧。」



社妹把空着的右手伸向樽见。



还以为她只顾着玩耍,结果突然就介入话题,让我稍微吓了一跳。



「啊,好。谢谢你。」



樽见人也挺好的,她虽然很困惑,却还是牵起社妹的手。



两手被举高,像在摆「万岁」姿势一样的社妹就这样利用我们两个挂在空中。不要趁机偷懒啦。



社妹这样好像好久好久以前被黑衣人带走的外星人一样。



哈哈哈哈──我和樽见在社妹头上尴尬地对笑。



「呃~她也不是坏孩子啦。」



大概吧。当事人应该连释出善意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照实遵守大人对小孩说「有人遇到问题就要出手帮助」的教导而已吧。没有考虑到得失跟善恶。



在这连小孩都会打如意算盘的年头,很难得有她这样的人。也可以说她异于常人。



「嗯……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小岛会来耶。」



樽见握着社妹的小手,感慨万千地说。她声音中带着既深沉,又很大的叹息。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以前就算了,现在的小岛很怕麻烦……啊,没什么没什么。」



樽见大概以为说了我的坏话,在自己的嘴巴前面挥了挥手。



「我并不是想说你……是懒惰虫……」



「是喔是喔。」



我很好奇她想自掘坟墓到什么地步,决定继续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是说,我前阵子不是才去当你画图的模特儿吗?



「该说是很随便……不对,不是这个。很难搞、不爱出门,呃……啊~不行,我想不到要怎么讲。」



樽见陷入话语的迷宫中,苦恼了起来。看她这样,总觉得有点好玩。



不过,你想到的每个词都挺恰当的喔。若我这么对她说,再纯真地笑出声,能多少唤回我们以前相处的那种气氛吗?我感觉到有这样的机会,却无法下定决心实践。



因为我不觉得变回以前那样是多好的事情。



如果我们之间真有不会缺损、不会腐朽的某种真正的宝物,那就算不用变回以前那样,应该也能找到它。



「喔~!喔~喔~」



社妹突然开始跳来跳去。她一直到刚才都还挂在空中,到底是踩着哪里跳起来的?



「有股好香的味道呢~」



明明离摊贩在的那条路还有一大段距离,社妹却挺起了她的鼻子。连这种不怎么特别的地方,她都会偷偷有超出常人的表现。她奇怪的不只是外表,连内涵也很奇怪。和这个奇怪的女孩手牵手去夏日祭典,也可以说是种不可思议的缘分吗?



先不管这个,我妹好安分。我确认了一下她有没有走散,确定手也还牵着。她也没有低下头,就只是默默地走着。她跟陌生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这个样子。



我举起手,没来由地戳戳她的脸颊。脸颊凹下去的妹妹皱起眉头。



「干嘛啦。」



「你太安静了,我以为你想睡觉。」



感觉不理你一下,就太可怜了。



如果这么说,我妹会摆出什么表情呢?我觉得「义务感」是最不能在家人身上感受到的东西。所以「因为是妹妹,所以要照顾她」这点好像没有错,却又让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虽然这样的因果关系没有错,可是就这样下去好吗?



走到河边那条路时,人已经太多了,一定要排成一排才能前进。但是我也不能放开手,所以就变成两边肩膀被往后拉的姿势。用肩骨突出的姿势走路,跟周遭人的接触必然也会变多。这绝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虽然让人很忧郁,但这时候有金色的粉末洒了下来,就像一道希望之光。



连续飞上天空的烟火把金色粉末洒在空中,看到视野一角出现那些光芒,意外地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我到底几年没有直接仰望过烟火了呢?



「小社~这就是烟火喔。」



原本一直不讲话的我妹,用有些高高在上的语气对社妹解释。



「喔~」社妹半张着嘴,抬头看向金色的粒子。



空中绽放的花朵,在外星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呢?她找得出当中的价值所在吗?



……我半开玩笑的。



鲜艳亮丽的火花消失后,又有新的火花接连不断地产生。亲眼见证比高挂天空的月亮更近的星辰诞生,连我这样的家伙也会忍不住心感雀跃。



我们像是受到烟火吸引般前行,在看到路上一整排挤在一起的摊贩后,社妹就开始兴奋起来。



「喔──!」



很明显比起烟火,她对摊贩更有兴趣。



「岛村小姐、岛村小姐。」



「我知道啦。」



她不断拉我的手。因为也要在这里吃晚餐,我不会强硬地拒绝她。



在去摊贩那边之前,我先问了樽见的意见。



「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吗?」



「嗯,反正我也还没吃晚餐。」



这样正好──樽见说着,便看向摊贩。我抬头看她的侧脸,在想──



她该不会一直在那个地方等我吧?不可能吧,她又不是安达。



「香味的来源就是这里吧。」



社妹的鼻子在她说的摊贩前频频闻味道。那里有红色的屋顶,还有被灯光照亮的橘色。在数个配色有如大灯笼的一排摊贩当中,只有这间摆着表达强烈自我主张的大型招牌。



「开运章鱼烧?这是什么?」



因为看见奇怪招牌而稍稍停下脚步的瞬间,摊贩里面有人走了出来。虽说现在是晚上,那个人却在这闷热的时期里穿着看起来不太透气的衣服。那是名身上衣服很像长袍,袖子很长的女性。



看着她那在雪白肌肤上很显眼的红颊,与其说会联想到章鱼烧,更会联想到苹果糖。



「欢迎光临。」



「啊,我们不是……」



「这个章鱼烧啊,一盒八颗里面只有一个有放章鱼。」



「喂喂喂。」



看看你的招牌,招牌──我指着招牌。但她没有理会我。



「抽到那一颗的幸运儿呢,可以到旁边免费抽签。」



来吧来吧──她强调着放在一旁的道具。那怎么看都是滚筒摸彩箱。



「而抽签抽到大吉的人呢,可以更幸运地得到免费手相占卜的机会。」



「…………………………………………」



「而手相占卜的结果不太好的人呢,可以再买一盒章鱼烧转运──」



「好,我们去下一家吧。」



「哎呀。」



真危险真危险。热闹的地方也会有这种摊贩混进来,实在大意不得。



「那么,我就给你一个忠告吧~」



「咦?」



原本跟我隔着一个摊贩的女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旁边。



难道她是跨过摊贩过来的吗?我为她一反打扮和普通长相的出色行动力感到吃惊。



而且,你为什么要跟过来啊?



「你有犯女祸的征兆喔。」



「…………………………………………」



转啊转的,女性比出的食指在我的额头前打转。



这人突然在说些什么啊?她刚刚还有提到手相占卜,是占卜师吗?



「我是女的耶……」



「我们不常听到『男祸』这个词呢。都没人有这种困扰吗?」



她的话根本不成回答。感到困惑的我,心里也冒出些微的畏缩。



我被怪人缠上了吗?



「……我脸上有这种征兆?」



「不,是手上。我专做手相占卜的。」



我低下头。我两手都没有空着。再抬起头。女性保持原本的眼神,嘴角勾起微笑。



啊,这是很不妙的人。



「谢谢你的忠告。那我们先失陪了。」



我快步离开。「祝你生活顺遂~」她挥挥手这么说,没有再跟上来。



我们彼此都走入人群,一下子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祸……是吗……」



「嗯?」



不知道为什么,樽见的表情反倒比我还要严肃。难道她有过这种经验吗?



「啊,岛村小姐,那个一定是好东西。」



社妹接着指向了鸡蛋糕的摊贩。上面写着内含蜂蜜、蛋跟牛奶。是可以吸引目光的句子吗?看社妹的脸,就可以清楚知道她是想吃,还是不想吃。要是学校考试的选择题也有这么好懂就好了。



鸡蛋糕这边没有发生什么事件,很普通地买完了。没错,要是发生什么状况也很累人,像这样就比较刚好。若真要说有问题,也顶多只有由我付钱这件事。



先不论我妹,社妹也当然是身无分文。



好吃好吃──社妹正在享受跟我妹一人一半的鸡蛋糕。



「鸡蛋糕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呢──」



「那边的炸物又是什么呢~」



「我说你啊……」



不要嘴里还在吃东西,就开始动其他食物的歪脑筋。



让简直像平常被限制食量的小孩一样兴奋的社妹随心所欲到处吃,钱包就变得愈来愈轻。变重的就只有这双四处走的双脚。我像在拉牵绳一样拉着社妹的手,控制住不断前往下个摊贩的社妹。光是看到摊贩,我都会被味道、氛围跟求我买的声音吸引注意力,所以我选择低下头快步走过。



「呀~岛村小姐~」



「哎呀,吵死了。」



比起炸物,我现在更想吃炒面啦。我的喉咙在渴望细面以外的面类食物。



「小岛果然很有姊姊的样子啊。」



跟着我一起快步前进的樽见这么调侃我。



唔……我有些不满,就反驳:



「是说,以前也都是我在带领小樽啊。」



这句话好像出来得挺自然的?



这段话出乎预料的自然。我没有任何排斥,也没有多花时间思考,就说出口了。



说完以后,我才对这段不是出自深深收在心底的回忆的话语感到疑惑。



不知樽见是否也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僵直了身子。但她困惑的时间比我短上许多。



「……就是啊!」



樽见的嘴角勾勒出富含稚气的笑容。



再加上有祭典的淡淡灯光作为背景,感觉好像在看着梦境的一小角。



在经过了这些事情,也好好吃过炒面以后,烟火也正式进入夜晚阶段了。看见七彩的烟火被盛大打上天空当作问候,周围的人们也发出了欢呼。



我也搭着顺风车讲了一句「真漂亮呢」这种很老套的赞美。接着,我才注意到了我妹的状况。



「看得到吗?」



待在站在前面的大人背后,身上都被影子盖住的妹妹「唔……」地一声,给了我一个不太乐观的反应。



真拿你没办法。



「小樽,社妹可以先给你顾吗?」



我放开牵着的手。然后把手伸进妹妹的腋下,把她抬起来。



「咦……唔咦,咦……咦?咦?」



大概是因为事出突然,我妹睁大了双眼,尽显心中动摇。



虽然有点重,我还是把她举了起来。我对转过头来的妹妹问:



「看到了吗?」



「……嗯。」



又把头转回前面的妹妹难得老实地点了点头。



感觉我举起妹妹的角度,可以直接表现成日野说我很有姊姊样子的程度。



「哇~」一旁被樽见抱着的社妹似乎也很开心。呃,虽然她总是看起来很开心啦。



「抱得动吗?」



我问问樽见会不会觉得重。樽见眼神游移地回我一声「嗯」。那声音中听得出她对社妹的困惑。



「没问题。应该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感觉……嗯。感觉超轻飘飘的,好轻喔。」



「啊~也是。很奇怪对吧~」



「我觉得可以轻松带过这个话题的小岛也很奇怪啊。」



虽然就是这一点很棒──她小声补充了这一句。听起来是那样。



我在人山人海当中还能偶然听见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这点很棒吗?是喔?



「……嗯。」



我伸长脖子把脸凑近樽见耳边,避免等等要说的话被正在专心看烟火的妹妹听见。



不知为何樽见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但我还是直接说:



「今天真对不起,还带妹妹她们来。」



我在电话里已经有先道过歉,不过我觉得还是该面对面跟她讲。毕竟我还让她帮忙顾小孩子。樽见一开始只说声「啊,嗯」,而她正要微微点头的时候,又先是顿了一下,才明显收起下巴,说:



「不,没关系。」



她的侧脸中,看不出任何逞强或挖苦等负面情绪。



有如经过雕磨的端正脸颊和眼角,染上了天上花朵的颜色。



「我啊,在想现在就先和小岛开心地相处就好。」



「先?」



「嗯,现在先这样。」



樽见只说到这里,就抬头仰望烟火。



彷佛在表明什么事情的这句话,没有再接续下去。



不过,看着樽见有如凝视着未来的双眼,就觉得心里有种舒畅感。



大概就是风应该被人跟热气挡着,明明不可能吹过来,而我的脸颊却有受风吹拂的错觉那样。



「这样啊。」



我觉得开口问她那段话的后续,就太不识趣了。



这很类似因为烟火很漂亮,所以希望它永远都不要消失,继续留在那里的感觉。怀着眷恋留下的烟火,只不过是种涂鸦。



「那,先不管那个……虽然现在才提这个有点难堪啦……」



樽见故意咳了几声。我在想她要做什么,她就抱着社妹往我靠近一步。然后就像是在强调自身般抬起下巴,挺起鼻子。



「怎么说,至少应该可以给我一点感想吧?」



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她大动作摆动浴衣的袖子。



看到樽见有些尴尬的模样,我才终于理解她的意思。



「啊。」



似乎是要我讲一下对她这身浴衣的感想。



明明天上没有红色的烟火,樽见的耳朵却红通通的。



「不要逼我主动问你觉得怎么样嘛,小岛~」



樽见哭笑不得地用感到羞耻不已的语调说。



「真是失礼了。」连我都忍不住发出「呼嘿嘿」的笑声敷衍过去。



「好像流行杂志的女孩子」是夸奖吗?还是不算?



我烦恼地上下打量樽见。我先是盯着她羞到跳开的左脚,才说:



「看起来很耀眼哟。」



我照实评价她的打扮。不知道樽见是怎么解释这句话的,她听完就发出「啊哈,啊哈」的奇怪笑声。樽见的表情很僵硬,嘴巴也变得像奶油面包一样。



「比……比烟火耀眼吗?我开玩笑的啦,哈哈哈哈。」



「嗯,看起来闪闪发亮的哟。」



我再次看着樽见这么讲。不知为何,这句话好像变成是在追击她,害她狠狠呛到了。



那反应夸张到反让我开始在意她怎么解释我的话了。



因为现在的小樽,确实很耀眼啊。



不过这是她抱着的社妹带来的影响这件事得要保密。



七月的某一天,我享受着烟火,和老朋友重温旧好。



看来绘图日记的题材就决定是这个了──我躲在周遭的喧闹声下,独自暗笑。



「岛村?」



目送那道背影离去的声音在颤抖。



我的视野卷起漩涡,让视线集中到中央,彷佛要打破并吞噬眼前景象。



围绕着她的三道欢笑声把我隔离开来,让我的脚步变得不稳。



被打上天空的烟火光辉,有一瞬间将黑夜稀释成了蔚蓝。



岛村。



附录「永藤家来访者1」



我在店门口巧遇正好走出来的永藤。



明明是从自己家走出来,她却像个小偷似的背着一大袋包袱。



「啊,是日野。是比我预定中更早遇到的日野。」



哇──永藤毫无半点感动地举起手。



看她这个反应跟那个包袱,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你又打算来住我家了吧?」



「答对了~」



「我拒绝。好了,快回去。」



我推着永藤的肚子,跟她一起走回店里。我途中和在店里的永藤父亲对上眼,便微微低下头打过招呼。我从以前就是叫他肉店的叔叔。听说永藤跟她父亲耳朵上的特征一模一样。就是永藤右耳的耳垂有个像裂缝的纵线。



我在之前永藤逼我帮她挖耳朵的时候发现那个特征,就听说了这件事。



「哎呀哎呀,有什么关系嘛。」



永藤也出手推我的肩膀。我实在无法抵抗体格上的差距,被她推得一步步往后退。



「有关系。」



「我好想念空调的风。」



「今天不行,太多客人出入了。」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逃来永藤家的啊。我放弃继续跟永藤互推,离开她面前。我早早走进她家,把帽子丢在一边,躺在地上表示我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但这时候还不能大意。毕竟永藤是就算我在这里,还是可能说出「嗯~总之我去住一下你家」这种话的人。和她相处这么久了,她还是常常出现出乎我意料的言行举止。



再说你到底是在想什么,才会带上那种包袱啊?是要配合古色古香的我家吗?



永藤在我的头旁边晃来晃去。我把她赶走,觉得她就像只很眷恋这里的猫一样。



我挥手赶她时,她还模仿起猫叫声。而她学得不是很像。



那比较接近牛蛙的叫声。不晓得是否叫了一阵子后心满意足了,她原地坐了下来。



「真没办法,这次就先放弃吧。」



「你这语气听起来有那么点高高在上耶。」



我这么说,同时用脚趾头控制电风扇。我很习惯这么做。



蓝色的三片叶片画出凉快的色块旋转着。今年夏天也和这个电风扇见面了,这到底用几年了呢?



「这样啊这样啊。」



永藤放下包袱以后,就大动作地点点头。



「干嘛啦?」



我这么问一副了解了什么事情的永藤。顺便滚到电风扇前面占位子。



「原来常在暑假看到日野是因为这样啊。」



「嗯,是啊。」



我好几年来都这么做,她似乎现在才终于发现这个事实……不对,说不定她每年都有发现,只是马上就忘记了。永藤并不是笨蛋。只不过……怎么说,记性不是很好。



「快到中元节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工作上有关系的人来啊。应该说,跟我们家有关系的人?」



老哥他们也会一起回家,感觉乱七八糟的。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老哥他们的老婆跟小孩也会齐聚一堂,我还得被逼着一一问候他们,真是麻烦到不行。要是我像岛村那样很有姊姊气质,倒还有办法处理,但可惜我是么女。



所以,我今天早早就把那些任务交给乡四郎哥,自己逃出来了。



老哥他们之中,只有四哥还是单身。应该过一阵子,也会跟家里挑的对象相亲吧。



我们家就是这样。我才不管这个规矩咧。



回头一看,就发现暖炉被果然被收起来了。它到六月为止都还过得很好,不过我们要明年见了。话说来这里的路上也很热──我摸着被晒烫的发梢。最近天气都是这么炎热,但寒冷的冬天又会在不知不觉间到来。虽然每年都在体验这种现象,却莫名觉得不太现实。



我抬头看向永藤,觉得我们就是像这样在不断经历「不知不觉」中长大的。永藤又在别人身边晃来晃去了……你胸部底下有阴影啊混蛋。



「怎么了?难道你在找东西,可是忘记自己在找什么了吗?」



永藤常会这样。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滚开滚开~」



「唔哇!」



永藤用难以判断是飞扑还是压上来的微妙角度冲过来。



她冲进我跟电风扇之间,把我撞开。然后额头就这么在榻榻米上磨过去。



「永藤大人要经过了~」



「你把额头磨得红红的,还说什么傻话啊。」



接着,她直接留在原地。



啪哒啪哒,她有如被带到陆地上的鱼,不断挥舞手脚。呃,鱼是没有手跟脚啦。



「快点过去啦。」



「好闲喔,来玩吧。」



「嗯,我非常看得出来你的确很闲。」



「还有,我撞到胸部了,也磨到了,超~痛的。」



「你这家伙……」



小心我用手指戳你鼻孔喔。



「就算你说要玩,可是天气又这么热……」



这季节要跟你玩也很痛苦。我们以前即使是夏天,也经常抱在一起。一想起这件事,我的鼻尖就开始发烫,而我撇开脸想要赶走那股温热时,便看见了桌上那张传单。我把传单拿起来。



「喔,这个啊。」



那是这个时期会发下来的烟火大会通知。附近的料理店会去摆摊,所以也会发到永藤家来。我家从没拿过这种传单。因为,我家虽然亲戚间的交流多到惹人厌,却完全没有跟邻居交流。



以我家的状况来说,就曾发生跟父母说想看烟火,结果就被带到超级远,而且规模是不同等级的祭典。那很豪华,烟火也很漂亮,但感觉哪里不太对。



不过回程的时候有吃到红豆冰,还不算太糟的回忆。



「今天晚上喔……嗯……」



我们以前每年都会一起出去玩。可是,连续去了几年,也总是就那几间摊贩,于是慢慢就腻了。



至于烟火,也是在永藤房间就看得到了。



「祭典啊……要去吗?」



我还是意思意思问了一下。觉得很痛的永藤转为仰躺,眼睛看着天花板。



「很凉快的话就去吧。」



「也是。」



我把传单放回桌上。既然不去,就在永藤房间看烟火就好。



「啊,对了。」



永藤突然爬起来。她晕得摇晃了一段时间后,便抬起头。



「这次又要干嘛?」



「既然不能住日野家,那我要先预约午餐才行。」



妈妈──永藤喊着跑向厨房。记得预约我的份喔──我说着目送她离去。



中间少了永藤的阻挡,电风扇的风也顺畅无阻地吹到我身上。



在这阵风的吹拂下,传单被吹得不断发出翻动声响。



我抓起那张传单,再看一次。



「……嗯,还是待在永藤房间比较好吧。」



不会被虫咬,又不会被人潮挤得头昏眼花。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不用去找马上就会迷路的永藤,一直和她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