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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眼中的你(2 / 2)




「从以前我就很想当个旅人。」



我抱着憧憬的心情描述被迫放弃的前途。



这时,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旁边说:「不久的将来就算你不愿意,也会变成旅人。」



真田小姐的眼皮不停抽动,这代表什么意思呢?这种宛如痉挛般的动作理应表示某种情绪,但或许是扼杀了那份情绪,真田小姐脸上浮现温和的表情说:



「以你的发言内容来说,或许挺适合当个旅人。」



真田小姐脸上堆出与端茶时相同的笑容。



很肯定的,她不是在夸奖我。



虽说是要看棒球比赛,但我可没打算去名古屋巨蛋。再说,我原本就不是指职棒比赛。公司附近有一所大学,一直往大学后方走去有一座操场,我指的是在那里进行的业余棒球比赛。外野的护栏后方有一个简单搭盖的遮雨棚,我来到辽雨棚下观战。今天是平日,没想到还有那么多人家在这里打球。目前为防守方的那一组球队男女老少都有。球员们身上穿着便服,有些人甚至没戴上球帽。



「真佩服他们敢打棒球。我只要想到万一球飞向我的脸该怎么办,就不敢打棒球。」



真田小姐双手摸着脸颊,摇摇头说:「NO~NO~」我心想:「也对啦。」



当然要保护好在世上存活下去所需的武器。



「你很喜欢棒球吗?」



「只是偶尔会看电视上的转播。」



我不知何故就支持了日本火腿队,但顶多偶尔会看一下他们的比赛。每次看比赛时,我都会觉得垒上跑者像是被做为终结者的救援投手背着。这只是偶然吗?



男女老少组的对手球队确实穿着棒球制服,不过制服没有统一,有些人穿着海湾之星队的制服,也有人穿洋基队的制服,感觉上像是在看明星赛。每个球员看起来都很年轻,似乎是大学里的棒球同好会。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些年轻人在其他位置观战。一名皮肤黝黑的青年露出垂涎三尺的表隋,羡慕地凝视着场上的投手。顺道一提,那位投手是个欧吉桑。欧吉桑投手的皮肤白皙,头发也显得稀疏,但体格壮硕。



我们从比赛中途开始观战,所以不知道现在是第几棒打者,但那位打者模仿小笠原道大的打击方式斜举着球棒。隶属于男女老少组的欧吉桑投手朝打者使力投球。欧吉桑很拼嘛。



投出球后,欧吉桑还一直大声嚷着:「我们会赢的!」我觉得这样很好。说什么「从失败中学习」,还是什么「失败为成功之母」,这类话语根本是在说梦话。只有输家才会试图在失败中找出意义。比赛这种东西不论在任何状况下,都一定要赢才行。



「可是,为什么是看棒球呢?」



有一个女生……不对,应该说有一位妇人站在外野的位置不时看向我们这里,真田小姐承受着这名妇人的注意目光问道。



「因为受到年少日子里的回忆影响。」



「你以前是棒球队的啊?」



「没有,我是参加业余无线电社。」



而且,三年里我只去过社团教室两次。一次是加入社团的时候,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完全想不起来,可见我对社团活动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即使参加运动类社团,我也只会给周遭人带来麻烦而已,更主要的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好的表现。



这时,球朝站在外野的瘦高男子飞去,男子一副没什么自信的模样举高手,勉强用手套接住球。可是,我接不到那颗球的。



刚刚那颗球被打击出去时,我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球。



「早知道应该顺便买一些零食。」



真田小姐在超商袋子里翻找一阵后,拿出来的果然都是茶叶。但总不能拿茶叶出来啃当作茶点吧?不对,硬要拿来当作茶点也……不,还是不行。



我抓着护栏,发愣地望着远方的打击区,就这样任凭时间流逝。要是能够坐下来就会镇静下来,脑袋也会转动起来,但用来上体育课的操场根本没有设置观众席。光用眼睛追不上白球,所以我忙碌地转动脖子,一边回想自己是为了思考什么才会来到这里。



来这里是为了思考眼睛生病的事情吧。打从小时候开始,我便觉得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但是,我一直抱持乐观的态度,认为那只是感觉比较迟钝,是属于跟直觉有关的问题。虽然没有明确的治疗方法令人难过,但就某一方面来说,也算是轻松。倘若被告知只要早期治疗就能够治愈,那才更令人后悔莫及。



不难想像这个疾病不仅会侵蚀我的眼睛,也会侵蚀我的人生。就算不至于严重到失明的地步,一个视野狭窄的人有能力做的工作也有限。要想持续目前的工作度过几十年安定的生活,已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未来的日子里该如何走下去呢?一思考这个问题,眼角随之下垂。年趋老迈的父母亲身影闪过脑海,他们一大把年纪还要扶养老大不小的儿子也太辛苦了。我忽然觉得前方一片黑暗。



不过,如果前方真的变成一片黑暗那可就伤脑筋。



「……嗯。」



我咬住下唇,用力点一下头。为了不让自己越陷越深到走不出来的地步,我决定思考美好一点的事情。只要最后能够找到正面的想法,就能够抱持愉快的心情往下一步迈进;只要能够创造出美好的过程,即使是骗人的也无所谓。



以现状来说,美好的事情肯定是指此刻与真田瞳之间的命运安排。



因为与鹫泽仁美对看过,也与荒川齐美交谈过,我才会走到与真田小姐一起观看棒球比赛的这一步。虽然都是些相交甚浅的接触,但若是少了其中之一,我和真田小姐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这种连锁反应值得我们更加尊敬。



……在那更之前的事情,就先假装看不见吧。



我对真田小姐这么说:



「真田小姐,要不要我来当椅子?」



「咦?椅子?等一下,啊?你当得了椅子?」



真田小姐瞬间陷入混乱之中,她的话语和眼神都说出内心的强烈动摇。



「我只是想到,你一直站着看比赛应该会累。」



「那个……」



真田小姐一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模样把话吞回去,似乎很伤脑筋的样子。其实我比较希望她能够以轻松的态度面对我的话。



「我没有体验过这种……」



「说的也是喔。」



「不过,可以麻烦你当一次看看吗?」



「喔,好。」



老实说,我没想过真田小姐真的会要我当椅子,只是抱着看能不能搞笑一下的心情随口说说,现在可好了吧?既然已说出口,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因为怕沾上泥土,我硬是把西装裤的裤管卷高到膝盖。救命啊!连我都觉得自己的样子太呆了,真田小姐也噗哧一声笑出来。我判断造成自己这般呆样的原因在于鞋子和袜子,便把鞋子和袜子都脱掉。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呆之后,我做出四肢着地的姿势。



「那么,我不客气了。」



真田小姐迫不及待地坐上我的背部。一开始真田小姐把重心放在脚上,很努力地不让我承担重量,但后来马上毫不客气地整个人坐上来。想到自己的背部碰触到真田小姐的臀部,我一开始觉得很开心,但很快就因为她的重量而失去从容。我回头一看,发现真田小姐的两只脚都没有踩在地上,甚至连超商的袋子都放上来。拜托!



「你也太放松了吧……」



我对着地面喃喃说道。才没过多久,汗珠已经不停从额头滴落。



「会不会太重?」



这问题还可能有其他答案吗?



「好像还挺撑得住的。怪了,我怎么不觉得重。」



我扯了个大谎。这时如果有人敢回答「很重」,代表他不懂得处世之道。



可是这么一来,我几乎看不到棒球比赛。不过,看棒球比赛也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你不是都会称呼我们为『女孩子』吗?」



真田小姐一边低头看我,一边丢出话题。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想通真田小姐的意思,回答说:



「对啊,我老是会忍不住这样叫,还被骂过太幼稚呢。」



「我就是看重你这点喔。」



说罢,真田小姐弯起眼睛露出满足的笑容。真田小姐和我说话时总显得心情愉快,看来原因似乎出在这里。我想应该是因为「女孩子」这个字眼让她显得很年轻的关系。



以「女孩子」称呼二十几岁的女性确实怪了些,不过,既然真田小姐听了开心,那也就无所谓吧。



习惯真田小姐的重量后,我再次变得从容而重新观察起四周。接近地面的视野捕捉到和跌倒时一样的景色,特征是天空看似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仿佛是从风景之中独立出来的事物。我陷入一种掉进河底的感觉,但这条河未免太热了。而且,我感受得到自己在喘气。这般呼吸困难、受到束缚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抱着黯淡的心情面对自我的境遇。面向前方后,真田小姐带来的重量随之压迫眼球,感觉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飞出来。温热的液体慢慢累积在眼底。



近似泪水但并非泪水的液体,让人产生极大的感伤。



即使告诉真田小姐实情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吐露心声。



我让两人维持一方是椅子、一方坐着椅子的关系,尽量以平稳的语调开口:



「我刚刚去了一趟医院。」



「你是说午休的时候吗?」



「没错。」



从医院这个地点再加上我说话的口吻,真田小姐发觉这是个严肃的话题而变了表情。



「你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吗?」



「我这样把一个生病的人当成椅子坐,没关系吗?」真田小姐的眼神如此诉说,但正常来蜕,一个健康的人也不会被当成椅子。我一边用眼神回答「没关系啦」,一边说明:



「听说是眼球有毛病,而且是从很久以前就有。」



「眼睛的疾病?白内障之类的吗?」



「听说视野会以很缓慢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狭窄/在光线差的地方也会变得看不清楚。然后,最后有可能会什么也看不见。虽然医生是说不太可能发生这种情况就是了。」



或许是一路以来随着年纪增长,病情不停在恶化,所以我很难相信自己能够一直维持现状。在尽头迎接我的,将是一片黑暗的世界。



「那真是……令人难过的消息。」



或许是谨慎挑选字眼过了头,我有种受到同情的感觉。虽然真田小姐是凭直觉在表达,但她正确表达出我的心境。比起害怕,难过的情绪更加强烈。



一路走过的地方或许存在许多美丽的事物,但可能都被我遗漏了。这个事实让我感到既悲伤又懊恼,也有一种失望的感觉。就算我想要寻找什么,凭这双丢三落四的眼睛也很困难。



我不禁陷入悲伤的情绪。或许一方面是因为有重量施加在背部,让情感更容易涌出。真田小姐也陷入沉默,她的眼神逃向球场的方向。不过,即使在这般气氛下,真田小姐仍坐在我身上不动,让人觉得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试着依赖大人物真田小姐,毕竟她年纪比我大。



「拜托说一些开朗的话题来转换一下气氛吧。」



「啊?太困难了。」



尽管嘴里这么说,真田小姐还是发出「嗯~」的声音思考着,认真地想要挤出话题。我一边被她压在屁股下,一边感动地心想:「真田小姐真是个好人。」



「听说樱山小姐快要离职去结婚罗。」



听到樱山小姐的名字时,我一开始没搞清楚是谁,稍微思考后,才想起是公司里一个女生的名字。那女生和我同梯次进公司。什么?她已经要离职了啊?



「说实在的,她很内向,所以我没和她说过什么话。」



「我也没有,她那个人冷冷的。」



真田小姐天真地上下摆动着双脚,使得她的臀部更加贴近我的背。背部在各种因素下发烫起来。



「不过,那是真的吗?」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没有啦,以前我也听说过某某人要结婚,但后来碰到传言中的本人时,我跟对方说恭喜,结果对方反问我说:『你要娶我吗?』」



在那当下,那个年近三十岁的女生看起来就像一条毒蛇。



「女生倒追啊。」



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真田小姐,你有没有在考虑要结婚的对象?」



「这么棒的东西不知道要去哪里才捡得到喔?」



真田小姐左右晃动着。你如果真的那么想捡东西,何不把脸贴近地面瞧瞧?



「没有啊……」



「这是很令人失望的事情吗?」



我本来是想提出假设性的问题,但现在这样实在很难发问。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话题,仍试着发问。



「假设你有一个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的男朋友。」



「是的。」



「这个男朋友得了眼疾,未来令人担忧。在这种状况下你还会跟他结婚吗?」



我带着自嘲以及捉弄自己的意味,试着提出自我虐待般的问题。明明知道对方未来有可能失业,日常生活中也极可能带来许多负担,这样她还会愿意和这个人共度未来吗?



真田小姐停顿好一会儿才回答。她想必是很认真地思考了我的问题。所以在评论她的回答内容之前,我想先赞扬真田小姐的为人。



「我想应该会吧。」



「喔?」



「虽然结婚差不多过十年后,我应该会悔不当初,不过,毕竟十年后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对于当下的事情,我只能凭当下的心情来决定。」



形容得好听一点是「忠于自己的心」,形容得难听一点是「恋爱是盲目的」。



不过,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想法。



如果我是一个只思考未来的人,有可能当椅子给别人坐吗?这样有什么好处可言?



不过,我深深觉得这样的姿态不适合认真交谈。这是什么姿势嘛!「嗯~」真田小姐的身体扭来扭去的,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于是我抬头往上看,结果与她四目相交。真田小姐拉长着影子,脸上带着微笑。



「我果然是个认真的员工,好像一直有声音告诉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了不起。不过,我想再看一下。」



说什么想再看一下,我根本没在注意棒球比赛。



「好自由啊~你这种个性有些令人羡慕呢。」



真田小姐露出开朗的笑容说道,总算从我背上挪开身子。与真田小姐碰触而产生的热度还残留在背上。真田小姐挪开身子后,我忽然感到舍不得那股热度慢慢消失。我抱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也站起身子,拍了拍膝盖。



「谢谢你当椅子给我坐。」



真田小姐表达了形式上的谢意。我本来想回答「我才要谢谢你」,但后来改变主意问:



「椅子好坐吗?」



「公司的椅子比较好坐。」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但其实颇为残酷。我忍不住想要像女孩子一样哭诉说:「我被人玩弄一番却惨遭抛弃。」



真田小姐一边缓缓甩动超商的袋子,一边慢慢走远。走到一半时,她回过头说.



「去旅行会比较困难,但如果是约会,我可以考虑一下。」



「喔,谢谢。」



我一边挥手,一边心想:「可能是生病的事情博得了同情吧。」



和真田小姐聊天太值得了!我硬是让自己保持如此正面的心态,但是……好像牵强了些。



不过,真田小姐没有因为顾虑到我的心情而随随便便说出鼓励的话,所以我也不需要强颜欢笑。



我站在原地目送准备先回公司的真田小姐远去后,重新面向操场。此刻正轮到男女老少组的年轻男子站上右打击区。做为板凳区使用、杂草交缠的遮雨棚下站着一群人,当中有人发出高亢的尖叫声。一名个子娇小的女生不停高喊加油,她每喊一次,打击区上的青年都会夸张地挥手回应。小心被球K到喔。



虽然把身处十字路口的抉择交给如此不可靠的青年似乎不太妥当,但我决定,如果这名打者击出安打,我就直接踏上旅途;如果他没击出安打,我就回去工作。



这种想法似乎不是一一个社会人士该有的想法。当然,我是抱持期待的心情在看青年会不会敲出清脆的声响。我离开护栏,移动到比较容易看清楚打击区的位置。大学旁有一大片面向山丘的墓地,通往墓地的通道和操场之间有一座小山坡。我爬上长满绿草的小山坡,从高处为青年加油。青年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保持略微前倾的姿势紧握球棒。



然后,青年手上的球棒正面击中白球。



随着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白球消失了。



我眯起眼睛寻找白球的去向。观察着野手的动作时,原本面向天空的外野手突然回头看向我这边。我心头一惊,随着外野手的视线往自己的头顶上方看去。



只见太阳表面冒出一颗带着光芒的球,然后那颗球逐渐转黑,并朝向我落下。糟糕,我忘记决定打者击出全垒打时要怎么办——如此思绪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圆形黑影发出硬质的声音消失在身旁。其速度之快,让我冒出一身冷汗。



虽然很幸运地没有直接被球打中,但我双脚发软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眼睛不镇定地转个不停,视野也变得慌忙。手掌心因为介于泪水与汗水之间的液体而变得湿润。我原以为手掌心流血而低头一看,却发现是无色的透明液体。如汗水般的液体紧紧吸附在手掌心上。我忙着用衣服擦拭手掌心的液体时,额头布满汗珠的青年来到我面前道歉说:「真的很抱歉,您还好吗?」



我一边心想:「这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吗?」一边好不容易地站起来。



接着,青年什么也没多想地向我提出请求。



「可以麻烦您帮我捡球吗?」



「啊?喔,好啊……呃……」



球在哪里啊?我试着寻找,但迟迟没找到球。



青年会拜托我捡球,表示球应该离我不远。



但是,我找不到球。我一着急,结果视野变得更加狭窄。我不敢移动脚步,身体不停地左右摆来摆去。在旁观者眼中,也许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或以为我在恶作剧也说不定。



事实上,我真的被误会了。青年说着「不用麻烦了」,不耐烦地小跑步过来,轻轻松松地捡起球。那颗球真的就在我旁边而已,就在我的脚后方、靠近脚踝的位置。青年捡了球就往操场方向快跑回去,不肯听我解释半句。他的背影就这么逐渐远去,而且越来越小。



可恶,给我等一下!我不知为何感到气愤。我不是对青年的态度生气,而是在抗拒自己没能够捡到球的事实。我蹲在地上用指甲挖土,当场捏了一颗泥巴球。我举高手臂试图将泥巴球丢向青年,但用力一挥手臂后,离开指尖的泥巴球在飞出去之前就已经散开。



一阵沙尘在眼前慢慢往下降。



「啊……」



泥巴球碎了。



女孩的哭脸也让我的心碎了。



回过神时,我已经虚脱地跪在地上。手臂无力地往下垂,就好像肩膀脱臼一样。



「啊……啊……」



如同麻醉药的药效退了一样,我的心失去紧绷感而松散开来,内心泛起阵阵涟漪。



涟漪化为泪水,滋润了干涸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泪水停不下来,我止不住呜咽。就连如同化石般沉于底部的过去记忆,也随着奔流不息的情感流泻出来。一路支撑着现在的过去与脚下的地面合为一体,并流向远方。我跟不上其速度,只能任凭泪水涌出。



我就这样瘫软在地,想站也站不起来,仿佛脚踝以下的部位化为沙子飞散了。



二十九岁生日过了一个月后,我辞去工作。



原因是我完全跟不上大家的脚步。我自己也觉得能够撑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在上司暗示我离职的状况下,我下定决心说:「那我不做了。」最后也真的离职。不管上司有没有做出这类暗示,我早已感受到自己差不多到了极限。



虽然病情的恶化速度缓慢,但也没有好转。就像从边边角角一小块、一小块地切下蛋糕一样,我的视野确实变得狭窄。之前只会茫然地想像未来有一天我可能会失明,但我现在甚至预感得到这个想像即将成为现实。



好,既然辞掉工作,一天的时间必然会变得漫长。我每天都期待着一天赶快结束,同时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度过未来的日子而感到焦躁煎熬。接下来要找什么工作也是一个问题,有我能做的事情吗?我能够做出什么贡献吗?



虽然父母亲因为顾虑到我的感受而叫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我没有真正觉得心情放松的一天。如果睡得着,我甚至希望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睡觉。



不过,其实我睡觉前要闭上眼睛时总会害怕。下一次睁开眼睛时,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五彩颜色浮现眼前——这般担忧在脑中挥之不去。过去不会意识到眼角的黑暗,但渐渐已有明显的感觉。



……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



我一直很希望有人告诉我,什么是具有建设性且正面的行为。



这样的生活持续两星期左右的某一天。



那天,我没什么特别想法地打开电视,看了一部描述把玉米田开辟成棒球场的电影(注:凯文·科斯纳主演的电影《梦幻成真》(Field of Dreams)。)。我记得小时候也看过一次这部电影,那时不觉得有趣。不过到了现在,我开始会思考父母亲的岁数已大,尽管机率很低,还是会有明天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亲的可能性。在这年纪重看一遍后,感受完全不同。



我的泪腺变发达了。泪水的热度让人感到焦虑。



「……………………………………」



电影看到最后时,我想起和那女孩传接球的回忆。



我成功接住球,也成功地传回去。仅此一次的回忆。



我不否认这段回忆被美化了。即便如此,我还是独自回味着美丽记忆的片段。



回过神时,我已经走出房间,从仓库里翻出棉布手套和镰刀。这绝对不是具有建设性且正面的选择,明显是一种毫无建设性的行为。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大太阳底下走到附近的废墟前方。



注视着前方时,我忽然觉得仿佛看见那女孩出现在草丛的另一端。



我完全受到电影的影响而割起草。再怎么夸张也不可能随便破坏他人拥有的田地去盖一座棒球场,但如果只是在他人拥有的建地上割除杂草,应该会被原谅吧。我拿着镰刀,二话不说地割下长得繁盛茂密的不知名杂草



我之所以会着手整顿这片多年不曾有人维护的草木乐园,并没有什么原因。我不会期待只要整理好杂草,女孩的幽灵就会回来。但即使不抱期待,我还是在大热天里不停默默地割着草。长高到不能再高的杂草比想像中来得坚韧,要想俐落地割草不太容易。转眼间我已满身大汗,视线变得模糊。附近的人看到我这模样不知道会怎么想?虽然对此有些在意,但他们应该会以为我疯了吧。



我记忆中的这个地方具有一种美感。



整顿美好的事物,让那份美丽持续下去,这不是理所当然会有的想法吗?割草正是为了维持那份美丽的行动,必须趁我还做得到的时候先做起来。



尽管我专注地割草,但还是无法达到心无旁骛的境界,杂念多次闪过脑海。



那女孩还记得我吗?她是否忘了曾经邀过我一起踏上旅途?如同那女孩紧抓住小星球不放一样,现在的我也紧抓住小小的回忆不放。到了现在,我已能够体会女孩的心情。我的声音能够传达到遥远的对岸去。



事到如今才涌现的这股情感,和一路以来的单相思十分相似。



我忙着整理庭院,直到太阳下山。虽然还整理不到整体的十分之一,但腰部和手臂已经发出痛苦的哀号,还是别勉强比较好。我没有继续硬撑,而是决定早早撤退。「不用急。」我这么告诉平常已经饱受焦躁感折磨的自己。这个社会不需要现在的我,所以没有人会占用我的时间。虽然不知道要花费几个星期才能完成,但我没有因此受挫。反正我没有其他要去的地方,所以没关系。



隔天,还有隔天的隔天,很幸运的都是晴天,我勤奋地埋首于割草作业。



在割草的期间,我对付过蜜蜂,也和蛇交战过,还因为被虫咬而哭了出来。看见我的肤色一天比一天接近古铜色,不知道父母亲会怎么想?外表看起来固然健康,但父母亲会觉得我的行动不寻常也是很正常的事。望着自家冒出少许杂草的庭院,我心想:「爸妈应该比较希望我在自家庭院里拔草吧。」



尽管两只手已经伤痕累累,我还是专心一致地拔草、割草,让地面一点一点地露出来。



这么做或许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受不了什么都不做。哪怕是一小步也好,我在草丛另一端寻找着能够接近她的机会。如此心境简直就像……不,根本就和单恋时的心境一样。那是一种鲁莽的摸索。尽管害怕,还是会采取行动,并祈祷自己能够前往心中追求的理想世界。这正是思慕的心情。



在这场思慕里,我因为强烈的害怕而不敢接近女孩。



正因为感到后悔,我才会在这里做无谓的挣扎。肯定是这样子。



而且,我单恋的对象当中,也只有那个女孩还没有甩过我。



「……忽然觉得好丢脸啊。」



在高中、大学、社会度过青春的一路上,我邂逅了各式各样的人。



虽然每次都被甩,但所有邂逅都是值得尊敬的。对于这点,我无意否定。



倘若所有邂逅皆是命运的安排,我的行动还有意义吗?



我只是在命运的大框架外摘草玩耍吗?还是这样的行动是为了邂逅所做的前置作业?



我抬起头,一边擦拭积在额头上的汗珠一边仰望太阳。



这是我第一次期望着自己的行动是经过命运的安排。



花费将近一个月后,杂草大多已清除干净。要砍掉从大门旁长出来的大树实在有难度,能够一眼望见整片庭院的地面,我已经觉得很满足。同时,我找到藏在杂草之中的望远镜,但望远镜的表面已完全软化。我试图拿起来时,整台望远镜软绵绵地变了形。后来我放弃回收,把望远镜埋到地底下。



原来星球的坟墓也在地底下啊。



就这样,我在庭院里放了一张椅子,一整天都坐在椅子上度过。在闷热感已消散许多的十月天,时而会吹来舒爽的凉风。



我伸长双腿,紧靠在椅背上伸懒腰。



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但眼前的景色怎样都看不腻。



眼前的一切景色是那么新鲜,也那么令人惋惜又值得尊敬。



有一天我将失去光芒,到时甚至在早已看惯的地方,也必须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前进。城市将成为不知名星球的一部分,我将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成为旅人。在失去太阳的行星上前进的我,该前往何处呢?



「……喂!椅子上的那位!」



正闭着眼睛时,有人向我搭腔。是女性的声音。



……是女的。



我抱着紧张的心情缓缓张开眼睛,抬起头确认声音的主人。



向我搭腔的人是那个女孩……这当然不可能。虽然对方的确是位女性,但年纪未免大太多。一名中年女子戴着度数看似颇深的红框眼镜,手上紧握着钥匙站在我面前。我不曾看过对方,她看起来似乎不是住在附近的人。



「什么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我才要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我只是在做日光浴而已。」



中年女子露出错愕的表情看着我。我展现晒得黝黑的肌肤后,反问说:



「你呢?你是这个家的什么人吗?」



「我?我只是来看出售中的土地而已。」



「喔……这样啊。」



中年女子的动机具有现实感,不像我一样不切实际。



她没有确认房子,而是绕了一圈环视经人打理过的庭院。



「这院子是请业者来整理过吗?」



「是我整理的,用来打发时间。」



我避开提及具体的动机,只说出事实。



发现我大白天没有去上班的当下,中年女子或许已经察觉到什么。她投来略带藐视意味的目光,但没有多说什么,开始走来走去地打量废墟四周。我用眼神追着中年女子的动作好一会儿,但很快便跟不上她的速度,所以重新面向前方,自然而然地低下头。



「伤脑筋。」



这里似乎也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难过得像一个失去玩耍场地的小孩。



既然要来看房子,那应该在我开始割草前就来啊。整顿完毕后听到一声「辛苦了」,只是徒增空虚感而已。左右两侧的视野失去张力,逐渐变窄。完成割草这项工作的充实感,竟然这么快就开始萎缩。



好像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连自我满足的感觉都失去了光芒。这下好啦,除了这身健康的肤色之外,我还能以什么为傲?我的成果即将被夺走。



我一直默默期待着会不会有什么事情从这里开始。老实说,我很希望自己的行动具有意义,而且会带来某种结果。



这果然不是命运的安排。



不过,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虽然我还是能够像过往一样抱持乐观的想法,但究竟要等到何时,才能够从这般循环之中逃脱呢?太惨了,这次甚至没有与任何人邂逅。



差不多可以做一些反抗了吧?



人们只会随命运的安排前进,看不见前方的道路,也无法踩到地面。



但是,随着命运漂流时,至少能够自己决定要看向何方。



我想起坏掉的望远镜,也想起泥巴球。



我离开椅子蹲下来,抓起泥土闻了闻味道,但没有臭味传来,只有干燥的土壤气味扑鼻而来。真不知道那颗泥巴球到底放了几年?



「……………………………………」



那女孩或许一直很不愿意待在这里,我则是开始搞不清楚这里是何方。姑且不论谁比较可怜,但感受得到我们的共同动机是无法忍受一直待在「这里」。于是,我用拐杖撑着地面站起身子。



感觉到中年女子走回来的动静后,我往前踏出一步。



尽管觉得有些晕眩,我还是熬过晕眩感面向前方。



「……对了,踏上旅途吧。」



我喃喃自语地说道,丢下椅子走出去。



我的第二趟旅途依旧身无分文,甚至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我的背上没有书包,但取而代之地手上握着拐杖。这应该是最大的差异。



离开废墟从自家门前走过后,我像以前一样直直往前进。以前是走这条路吗?往陌生的闹区方向走去的路上,我一直感到不知所措。视野变得狭窄,加上已经事隔好几年,时光不只有推着我前进,城市和人们也随著名为时光的河流在漂流。我的人生被时光逼到了尽头而看不见光明。我曾经因为时光流逝而成就了什么吗?



进入闹区后,人群的混杂程度加速恶化。因为怕跌倒,我倚着拐杖前进。值得感谢的是,四周人们因为顾虑到我而稍微与我拉开距离行走。



这方位、这距离……虽然我自己没有特别注意,但很快便察觉到脚步在朝何处前进。我没有反抗,而是一边心想:「那时候是在第几个路口转弯啊?」一边寻找那条路。我的脚步自动朝那栋废弃的大楼前进。



我凭着模糊的记忆在闹区里绕来绕去,沿着大楼的墙壁在小巷弄里徘徊。步伐明明变大了,却比以前花了更久的时间。话说回来,那栋大楼还安然存在吗?我对抗着这般怀疑的心态,迷路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找到闹区里唯一熟悉的景色而大大松一口气。



虽然建筑物和窗框的形状变得更加歪斜,但大致上没有太大的改变。我比小时候更加在意他人的目光,弯着腰偷偷摸摸地走进那栋大楼。大楼里的空气依旧让人觉得像是喉咙从外到内都蒙上一层尘埃似的,令我怀念地咳了起来。



或许是还有人进来过,可见零食包装等垃圾被丢在地上。那些垃圾看起来不像被丢弃已久。我避开垃圾往深处走去后,看见那张椅子。椅子照理说应该要很大,我现在看起来却不觉得有多大。



那时可以让两个人一起坐的这张椅子,如今只够给我一个人坐。一摸椅子后,堆积在表面的污垢和尘埃随之扬起。无尾熊玩偶虽然已经脏得失去原本的颜色,但依旧坐在相同的位置,我为此不禁感到安心。



拍了拍表面后,我坐上令人怀念的椅子,椅子随之发出剧烈的嘎吱声。响亮的嘎吱声在屋里引起一阵回音,让我吓一大跳。虽然差点跳了起来,但我还是缓缓放低腰部,动作谨慎地坐上椅子。我的体重增加,加上椅子劣化,两者的时间累积所弹奏出来的音色,如同缺乏保养的乐器一样让人觉得不舒服又觉得悲伤。



我不能往椅背上靠,只能够打直腰杆以半吊子的姿势坐着。虽然椅子不大,但独自坐在上面会出现许多空隙,让人镇静不下来。



废墟的墙壁遮挡住伴随着人群的杂音,屋内显得寂静冷清。



我让自己沉浸在宁静的气氛中,宛如漂浮在无限延伸的水面上。我没有阻止眼皮就这么慢慢阖上,让自己沉入黑暗。那股恶臭仿佛就快再次扑鼻而来。



「……………………………………」



我必须画好地图。总有一天前去造访黑暗星球冒险时,必须要先有一张这座城市的地图。为了在未来的日子里存活下去,我根本不应该浪费现在。



那么,为何我会再次踏上旅途来到这里?



一定是因为在那张地图上,这里是最引人注意的地方。



再说,地图上必须有一个中心点,必须有一个起点。



对我而言,起点会是那个院子吗?还是……



眼皮跳动了一下。



脚步声如水滴滴落在水面般响起。



「喂!你怎么可以擅自进来这里?」



听到有人向我开口,背部随之颤抖一下。我张开眼睛叹了口气。



又听到跟刚刚相似的话,这次同样是女性的声音。不管去哪个地方都被赶是怎样?我没有确认对方是谁,随便回答说:



「对啦、对啦,这里是属于权状人的土地嘛,不可以非法闯入,真抱歉啊。」



「……没错。」



显得镇静的女性声音表示认同。跟刚才那位女性比起来,至少听得出这位女性的声音年轻许多。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什么,我只是在旅途的半路上绕进来看看而已。」



「……旅途?」



女性的声音对旅途两字反应很大。她会被旅途这字眼吸引,肯定是很喜欢旅行吧。



我还以为对方不是一笑置之,就是会破口大骂说:「你给我正经一点!」



「对我来说,这颗星球如今是一颗未知的行星。这颗星球显得昏暗,又太过宽敞。」



女子走近后似乎在桌子上坐下来,我透过椅背感受到桌子的震动。



「你没有在工作啊?」



从声音的传达方式,我察觉到女子与我背对着背。



「旅人的工作就是感受旅途。」



我以开朗的态度装傻说道,高举双手哈哈大笑。这时,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那东西敲到我的头后,还传来弹开的声音。我左右转动脖子试图寻找那东西但找不到,因而背后冒出冷汗地心想:「以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就在你脚下。」



在那声音的引导下,我看向下方。如果没有动作夸张且大幅度地往下看,我就看不到脚边,这次也靠着这样的动作顺利找到那个东西。



我捡起那个东西。原来是颗软式网球敲到我的头。我把黄绿色物体拿在手中摸来摸去,然后轻轻丢出,以指尖的力量让黄绿色物体旋转,再接住它……没错,真的是一颗球。



「……这次……」



「咦?」



「啊,没有,没事。」



这次就算用力握紧,也不会散开——我差点这么说出口。



「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还是来参加什么小混混的聚会?」



我刻意没有回过头地继续发问,对方也维持背对我的姿势回答。



每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我就会产生幻觉地看见呈现中空、闪烁着光芒的红黑色星球。



「我来找东西。」



「找东西?你有东西掉在这里?」



「是啊,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一边否定,一边按住就快颤抖起来的手臂。



「……你找到东西了吗?」



我知道对方听见我的问题后屏住了呼吸。隔一会儿,吊人胃口的回答传来:



「这个嘛……或许再等一下就会知道。」



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开朗一些。



开朗的程度足以让我看见散发出光芒的星球。



「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在院子里,另一方则是一直在这里。



多么美妙的错过啊。我露出笑容抚摸着黝黑的手臂。



「大学毕业时,我很想当一个旅人。」



虽然对方没有回应,我仍继续说下去。我很想说明自己想当旅人的原因。



「因为我也想找一样东西。」



那是为了说服我自己而必须有的东西。我缺乏勇气赶走胆小,所以没能够排解内心疙瘩、心结或后悔等情绪。等到为时已晚的时候才开始想要寻找,也难怪会找不到。



「在多次的单恋中,我没能够找到想寻找的东西。但我心想如果来到这里,搞不好就能够找到。」



我一直很希望在眼睛看不见之前,让我的「Hitomi」明白我的心意。



就算来不及,或许来到这里的行为本身也能够说出我的心意。



没错,我确实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实总会凌驾于想像之上。



我感受到眼睛在转动。在全新的欲望驱使下,眼睛积极在寻找。



「……所以,你找到了吗?」



「……我正准备要确认。」



只要回过头看,就知道有没有找到。



我的眼睛可还没有失明呢!



我鼓起勇气转过身子。



原本背对着背的对方似乎也在同时转身,我们瞬间眼神交会。



「……啊!」



转身后,眼前清晰映出对方的左眼。



肿胀完全消失、像是动过切除手术似的细长眼睛捕捉着我的身影。



「呼……」



「啊……」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就连准备呼出的空气也吐不出来,害得两人差点呛到。为了让呼气动作顺利进行,女孩顶出她的手,并伸出手指。



女孩把手指插进我的鼻孔。一股怀念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我大大呼出一口气。



为了避免因为太感动而流出眼泪,我收起感动的情绪,努力挤出笑容。



时光流逝并非只会带来坏事。



我一直认为岁月之河是无情的,现在却第一次想要感谢它。



虽然我的视力逐渐衰退,但世界仍不停转动。当中有坏的变化,也有好的变化。



我愿意相信至少眼前看见的东西,是在好的变化中产生的结果。既然有如此善良的答案存在,我甚至觉得能够接受失明这个坏结果。河流的流动没有善恶之分,只有相等的流水。



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我总算与一直在寻找的「Hitomi」相遇。



我的旅途似乎每次都是从与那双眼的邂逅中展开。



「如果有时间,要不要跟我一起踏上旅途,到附近喝咖啡?」



找到新的目的地后,这回换成由我主动邀约。女孩瞬间做出捂住鼻子的动作。虽然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但女孩从桌子上下来,站在原地像是在等我的样子。看出女孩的举动,我急忙要站起身。



我有好多话想对女孩说,也有一大堆事情想问她。尽管知道根本不可能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我还是心急不已。我急于分享,哪怕只能够与女孩共享几分之一的内容也无所谓。



屋外此刻仍充满我即将失去的光芒。



不论是明亮的屋外,或即将失去明亮的事实,如今我都不再害怕。



只要闭上眼睛,黑暗就在前方。就连熟悉的道路、景色,也会融入黑暗之中。



当看见黑暗的另一端时,就表示我们已经找到另一个世界。



如果只能在另一个世界前进,我打算踏上旅途前往任何地方。在遥远的那一头,一定会有像我这种人也能够安居的地方。



还有……



请让我的单恋就此画下句点。



但愿我的单恋能够化为小小的灯光,引导我前往新天地,引导我前往能够与女孩一起居住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