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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诱蛾灯(2 / 2)


「如果是那样,那这是怎么回事?除了你以外的未来人在想什么。」



虽然这家伙在想什么,也是大多都看不透。来亨不喜欢窗户的太阳光照到脸,因此靠向墙边躲避日光。然后,好像很疑惑地摇着鸡冠。



「不知道耶,但时光旅行可没那么容易。」



「考试有那么难吗?」



「除了要执照,也要看适性。身体是不是适合时光旅行,是与生俱来就决定的。把适性不良的人送去时光旅行,也不会顺利。」



「会变怎样?」



「总而言之,没有人回来过。」



这话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在时间之海里,连一点寒毛都不剩吗?



……怎能像这样,让他用时光旅行的话题含混过去。



「你又打算保密吗?」



「我不是说过不能随便说出去了吗?而且,其他人怎么想的我哪知道。」



来亨似乎觉得很麻烦地回答。像这样的问答,我已经跟这家伙重复几次了啊?



有其他的、与那家伙有关联的意识在。光是明确知道这一点,就算有收获了。但是,这时我决定先跟来亨提出一个意见。



「等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算你告诉我也已经太迟了。」



「那就先祈求什么都不会发生吧。」



喃无…喃无…,来亨闭上了双眼。从科学万能的未来世界跑来的家伙,这样真的好吗?我凝视了它一阵子,它完全一动也不动,所以我也不想再谈了。比起这个,我还是以在她来之前准备好晚餐为优先。



我估计她应该快来了,把碗盘摆放在桌上。淋上田之上用剩下的酱汁,把同样剩下来的猪肉炒一炒。我想一般是加高丽菜,但没有高丽菜,所以用小黄瓜跟莴苣来代替,在她的盘子上放多一点蔬菜,顺便也加一点肉量。这样她的抱怨也会和缓一点吧。



准备结束之后,确认饭也已经煮好。好了,正要坐下来的时候,她又打电话来。这次在这时间打来,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同时接起了电话。



「喂。」



『那个啊,我今天搞不好还是不能去了。』



跟往常一样,省掉无用的前言直接进入主题。可是因为那声音,我视野的边端垂下了暗幕。就像平常一样,我的视野一点都不明朗。



我边在桌子的周围走来走去,同时努力让声音维持平静。



「突然有事?」



『嗯,算是吧。』



「嗯,去吧去吧。是蟆目约你了吧。」



原本是乱猜挖苦她,但却传来她惊讶屏息的气息。



真的是这样啊,我用手指搔了搔太阳穴,灼热的东西在喉间沸腾。



『你为什么会知道?』



「问我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未来啊,我可以预知未来。」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你该不会跟踪我吧?』



跟平常一样声音的感觉有点严厉,她直接把疑问丢给我。我听到的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眼角在抽动。就像打开了开关一样,舌头上下翻转了过来。



「谁有那么闲,我刚在这里煮晚餐!」



我不由得大喊。一瞬间,我几乎快哭出来了,虽然这可能会被人说太娘。



对她大小声,这一定是第一次。



但那时候,比起被她说「我讨厌你」或是「去死」,我更觉得愤怒。敌意锐利地延伸出去变成一把长枪,越过电话将她贯穿。



比起爱,似乎当诚意被人践踏,会更让我觉得不可饶恕。



那是因为诚意不像爱那么自私自利,并不期待回报吧。



『对不起……』在她说完之前我就挂断电话,往窗户那边丢过去之后,赌气跑去睡了。垂下的眼睑里面,眼眸在燃烧。眼睛底下气得抖动,黑暗在扭曲。



和她约好的事,一下就被吞掉了。被蟆目这只鱼,从旁一口抢了过去。最差劲了。



「好无聊,啊——好无聊。」



这已经是拼命假装平静了。躺着也变得厌烦,马上又爬起来。



站起身走向玄关,来亨叫住了我。



「你要去哪里?」



「没决定。不过,再这样下去我搞不好会翻桌,所以还是去让头脑冷静一下。」



只带着钱包往玄关走去。结果,来亨小小步地疾步从后面追上来。



「干嘛?」



「我想说陪你去散步。」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被一只鸟同情,我也真有品德啊。抱起来亨,走出房间。



没想到约会的对象会是鸡。至少也要是母的吧,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不对,我没这么想。



走出公寓范围才发现忘了锁门,不过也没有一定要锁的理由。我就这样走向人行道。公寓外面是个缓坡,往上走是朝大学那边,往下走会走到地铁前面。我往左往右各踏出一步之后,决定走上斜坡。上面会经过大学,再一直走过去有一间超市。



再怎么样都需要去采买一些东西,所以我决定往超市过去。



「超市吗?」



可能因为陪我去买过好几次东西,所以来亨也察觉了。顺便说一下,这家伙当然不能带进超市,所以是在停车场待命,但我也因此被取了一个廉价的外号「鸡男」。简直就像是连我都被当成鸡来对待了。



虽然鸡摸起来是很舒服啦,这么一想我不知道为什么,试着把来亨放到头上,结果出乎预料地融洽。



只不过因为羽毛的关系,我的头不但突然变热,还有浓浓的鸡臭。



「这是干嘛。」



「不知道。」



谁要解释给秘密主义的鸡听啊,我省略了说明。说到底,我也不知道。



我就那样走在坡道上。来亨也窝在头部,完全稳坐下来了。因为爬坡所以往上看,视野中映照着纯白的羽毛,看着这个再加上鸡臭味,真的有一种变成鸡男的感觉。就像羽毛饰品一样,我笑了一下,最后抚摸着它的翅膀。



「我也不知道,你来是不是来对了。」



咕咯,头上传来鸣叫声。感觉自己的头好像变成鸡窝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想未来确实是正在改变,而你是不是能够接受。」



「完全听不懂耶。」



你真的是未来人吗?没办法,只好多说一点。



「客观地来看,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不断。但那对我有没有好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把自己的身体变成海绵状,将她很多的空隙塞住,感觉甚至连我都变得充满空隙了。」



跟心情相反地,我的手脚轻柔,也许就是因为到处都是缝隙。



坡道上夕阳轻抚。每是每次触碰都将心里的棱角夺走一对,令人觉得停滞的红光将我和建筑物包覆了起来。抬头看,大厦的另一边烧焦般的云海蔓延,燃烧沸腾的星星正往那后方消逝而去。



来亨的白色羽毛淡淡地,如凤凰羽毛一样染上了颜色。



「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也并不一定是这样啊。我学到了。」



接受并认同这样的事情,就是所谓的心胸广大吧。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没睡醒而已,更进一步的来说,心胸广大并不保证能受到很多祝福。至少要幸福,并不需要特地具有广大的心胸。所以那并不是心胸广大,而是感觉变稀薄、间隔变大了而已。是一种似是而非的东西。不过,我现在觉得,如果大部分的东西都变得暧昧不明的话,那倒也不错。



「真的很难啊。」



来亨应和着我的话。不过,应和的方式跟我没什么在听人说话的时候很像,所以有点可疑。



「你有在听吗?」



「有在听啊。每当熊谷蓝和你拉开距离的时候,你想要拯救她的心情也许会不断丧失。可是,正因为你们的距离拉远了,你才不得不细心注意她,这也是事实。我觉得,这分寸实在很难掌握啊。」



好像确实有在听。这只鸡比我还认真,我对它表示敬意,并自我反省。



「在人世间,有时真的觉得人际关系很烦。……呵呵呵,说这种话,感觉就好像我真的变成了鸡一样。」



像是在自嘲一样,来亨感慨地这么说着。



这话实在让人想要吐槽一句,但我找不到犀利的切口。



你怎么看都是真正的鸡,之类的。……总觉得不太顺。



不只是外面盖了厚厚的一层毛,连里面都被钝钝的思想掌控着,就这样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来到了超市。停车场的边缘摆着一摊价格便宜到很可疑的章鱼烧,使得附近一带香味满溢。一起卖的麻糬丸子也很便宜,但有听说那是其他店批发剩下、转到这边来卖的,所以可以信任。而章鱼烧都只有放坚硬的章鱼头,没吃到过章鱼脚。



来亨在停车场内的自动贩卖机旁一屁股坐下来,有大量的粪便把电线底下都弄脏了,对此来亨「呜哇」一声近乎夸张的反应。它抬起一只脚避开,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赤着脚真辛苦耶。」



「就是说啊。竟然在这种地方大便……真是不像话。」



来亨指责着同类?同时也解释为什么会夸张地避开粪便。



「所谓遥远时代的世界,对生活在那个时代以外的人来说,他们的身体都像是浸泡在剧烈的毒素里面。光是把一点点细菌、异物带回原来的时代,就足以让那时代的人全部覆灭。像粪便这种东西,是杂菌或寄生虫聚集的地方。简直是糟透了。」



「是哦……」



「那很难笑吗?」



「啊?喔喔,怎么可能。」



虽然我稍微想到了些什么,但想说之后再说,便离开了那里。



「啊,对了。」走到一半,我回头问它想要什么。



「有什么想要我帮你买的吗?」



「除了综合包的蚯蚓以外,什么都好。」



它好像还在怨恨,这未来人还真是执着耶。



一开始的时候我想说它应该会吃,就曾经走下斜坡,在越过围墙另一边的河堤草丛里翻挖泥土,特地抓蚯蚓来给它。可是,来亨一眼看到空罐头里一堆滑滑溜溜不停蠕动的蚯蚓,瞬间就把空罐头踢飞,害蚯蚓散落一地。还生气地说:「这种东西能吃吗?」它明明是鸡。



虽然我担心来亨会被肉店的人当成迷途的鸡抓走,但我宁愿相信它脖子上绑着的缎带可以代替项圈,表示它是有人养的。



不过那个缎带,之前有一次我恶作剧没帮它绑上去,它却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太近太习惯了,而察觉不到吧。但我自己弄的笑点,自己说出来也不好玩,只好决定不说等到它自己发现。



也没看有缺什么就跑来了,所以只能适度的选一些放进购物篮里面。煮菜的想法有点低迷,但只要睡个一晚一定又会恢复原状,我如此相信着在架子之间走来走去。其间,我在卖米的地方停下脚步,比较着架上有的东西。



来亨喜欢吃白米煮的饭。啄食着盛放在碗里的白饭,那不正是鸡的样子吗?不过,我想说偶尔也让它吃吃看其他牌子的米。我对品牌没什么研究,所以选了个价格高的牌子放进篮子里。但不是因为女人对我不好,就转而向鸡寻求救赎,要是那样就没救了,我只是抱着偶尔对它亲切一点的心态而已。说到底,也不知道那细微的差异它分不分得出来,就估且一试吧。



买完东西之后,为了怕沉重的袋子会破掉,我从下方像是抱着一样提到外面。往停车场走过去一看,来亨正探头观察自动贩卖机底下打发着时间。今天好像没有被小孩子捉弄的样子。这家伙再怎么被欺负,都没法呼唤它的鸡同伴啊。



「哦?有乖乖的待在这里耶,真了不起。」



开玩笑着把它当小孩子,使得来亨好像很不满地鸣叫着。但再怎么叫都是咕咯。



「……先说好了,我年纪比你大哦。」



「是哦?你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都不知道啊。」



我把无知归咎于对方,步上归途。就算没有项圈或牵绳,它也会好好的跟在我后面,不用麻烦倒是不错。以前养的狗是大型犬,所以要让它跟着我走都很困难。就算我长大了一点,狗也是跟着变大,差距无法拉远。这样反复了几次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狗不再成长,我才追了过去。



最后是我不拉的话,它连走都不走了。



那是我对未来不只感到希望,也感觉到衰退的瞬间。



「所谓的年岁增长,到底要成长到几岁啊。」



对于我的哲学,鸡也用哲学回复。



「只要拥有信念,就算将死之际人也能找到接下来的道路。」



「接下来的道路,不就是去另一个世界吗?」



「呵呵。」



鸡装模作样的笑着。什么嘛,就在我想如此回问而转过头之后的那一瞬间。从建筑旁边跳出来的影子,往我的脚撞了过来。完全是出乎预料的被冲撞,我脖子以上的地方剧烈地左右晃动。背后到脖子后方感觉到被鞭打般痛楚的同时,受到那冲击的压迫跌倒在地。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对那迫近而来的东西,我瞬时架起双臂交叉在身前防护着。边散布着动物臭味的气息,鲜烈的痛楚勒进那手臂。我紧咬牙关到牙齿几乎要崩落的地步,往手臂的另一边看过去,看到对我挥刀的是一只巨型大狗。近距离的面对面,我「啊」一声,发现我好像见过它。几个月前,潜藏在大楼与大楼缝隙间的那只狗。毛发浓密,脏脏的。只有眼睛像猫一样,明亮得妖异。原本应该在车道另一边的狗,来到我经过的道路,对我发动攻击。这样的对手跟暴徒又不一样,令我惊慌失措。



更进一步地凝视之后,我发现戳我的东西不是獠牙。怪异的是,那只狗衔着一把小刀,用那戳我的手臂。它的头好像很拘束地转成垂直,原来是因为这样啊,我渐渐开始能够理解了。



开始看得出事情的样貌之后,痛觉从平面升华成立体,剧烈的疼痛真实地将我刺穿。为时已晚地发出悲呜,听着背后传来的车声大叫。被刺伤的左手臂,指尖跳动着,像是在通知危机到来一样。



太晚了,我想这样说。



我看向来亨,但是鸡的体型差距太大,它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只如此,反而还受我摔倒的牵连,翅膀被折弯、受了伤痛苦着。真是有够没用的家伙!可是在那旁边,我找到了掉落的购物袋。



我把购物袋捡起来。以我被刀刺到的手臂为中心扭着腰,用尽全力地甩出。那里面包含了一包五公斤的米,狗扭身闪避而松开对我手臂的箝制,我相准那一瞬间,身体也激烈地甩动。刀子的刀刃完全掉落,那感触让我起鸡皮疙瘩,但我仍是一头撞向在我旁边张牙舞爪的巨犬下巴。虽然弯着背无法发挥太大的威力,但至少还是把狗推得离我远一点了。狗滚倒在路上,我像是拖拉着购物袋一样站起身来,购物袋耐不住本身的重量及向上拉的劲头,从提把的地方裂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我没多余的心力捡东西,而是瞪着狗。我烦恼着要不要进一步让这只莫名其妙地跑来攻击我的狗吃点苦头,但我发现它很快就重整态势,所以还是选择走为上策。按着被挖了一个洞的左手臂,我想也不想的就逃进了眼前的道路。那是要离开斜坡,位于不动产店与大厦之间的小巷子,也是巨犬躲藏、冲出的地点。为什么会往那里逃,我跑到快一半的地方才在后悔。跑进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真是下策。想要退回去,但又感觉到狗儿追来的气息,逼不得已只能就那样直直地往前跑。



只要穿过稍微漫长的巷子,马上就到有人经过的大马路了。我如此乐观地穿过巷子,往看得到光亮的方向跑出去。我记得前面是不会很阴暗的柏油马路。可是,换了一个方向后,这里一整片都是我不熟悉的街道。感觉整体都有一种老旧泛黄的印象,是有很多阴暗建筑物的地方。



到处都是拉下铁卷门的店铺,连住宅区都没有。这里是哪里啊?就算如此左右张望,也根本不可能有熟悉的地方。从这里就算想回我住的公寓,也是只知道方向而已。然后,还不知道往那方向过去的路能不能通呢。



没空停下来,我往前迈步。我对土地和地理环境不熟悉,害怕被攻击,只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自己安全。但这样一来,为了躲避巨犬的追击,也只能选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了。



我绕到老旧的轮胎工厂后面,靠着墙壁让惊慌转动的眼睛平静下来。自然而然地,一屁股滑坐到地上。残存的购物袋里面已经没东西了,我就那样用力紧握着,为了厘清现状而开口:



「狗,是狗。狗,野狗……?为什么要攻击我。」



混乱的气息,和大把大把的疑问一起变成话语涌上来。那答案,可以从近在我身边的东西问出。我按着被攻击所受的伤,咬牙忍耐着痛楚。瞪着眼前这个形态迥异的人类,问那只狗的出身。



「该不会是你的同伴吧?」



像是要保护受伤的翅膀一样缩成一团的来亨,抬头回答。



它可能也跑累了吧,气喘吁吁的。就是老在看漫画才会这样。



「不是我的同伴,但我同意,它的境遇应该跟我很类似。」



「你是说,它的确是时光旅行者吗?」



「对,那些人也是来自于未来的……才对。」



它挑选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回答。



「讲得有够不明确的。」



「我没有确实的证据,因为再怎么说它们都不是我的同伴啊。但我也有预料到,像那样的家伙早晚会出现。你也某种程度地预料到『好像有什么』吧?」



对于来亨所指出的那一点,我承认:「是没错。」它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让我和她锻炼体力。如果什么都没有做,我也许没有体力跑到这里来。我的身体已经习惯运动了,这就是那成果。话虽如此,凭着毅力与体力,也是没办法让我受伤的左臂动起来。



「真伤脑筋。」



明知道未来人是以动物的形态出现,我还是轻忽大意了。



皱着眉头看着悲惨的伤势,然后来亨就淡淡地给我忠告。



「那只狗也有可能会杀了你,你要小心。」



「喂喂喂,这也太暴力了吧……而且,它为什么要杀我?」



如果是与来亨敌对的话,那对方的目标是想要她死。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我想目的应该是那样。如此一来,攻击的目标不就应该是她吗?也许是战术谨慎想从外围开始清除,但那就去找蟆目啊。……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学空手道才对啊。啊,不行,我讨厌那样。



「明明是你比我好吃很多啊。」



「因为人类的脂肪比鸡肉还厚啊。」



「哈哈哈……」



谁笑得出来啊。



要对付杀人犬(暂定),赤手空拳的太乱来了吧。为什么我非得被狗杀死不可?我心中愤慨,那怒意向周围的环境扩散而去。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非得感到有什么性命之危不可?



我坐倒在地上,后脑勺边敲着墙壁。



冷却了。



「我到底在干嘛啊。」



她正在愉快的练习或是约会,而我却被狗畜牲到处追着跑,浪费着宝贵的时间。爱恨与坚持似乎慢慢地从被刺的那个孔洞穿出。我开始想要舞动着身体,说无所谓了。



「我说啊……」



「嗯?」



「如果我袖手不管了,那些狗就会不理我了吗?」



出于兴趣本位,也为了逃避,我如此询问着。来亨很难得地,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在想什么啊?」



「只是想说,我真的喜欢她吗……」



嘶一声,我抽着牙。也就是「动机」啦,动机。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有必要为了她连命都赌下去。就算她病死了,我也只是会说句:这么年轻真是可怜,就结束了不是吗?这个疑问也许会把我这二个月所做的完全否定掉,但现在已经不是逃避那答案的时候了。稍微认真的面对吧。



「说到底……」



到目前为止,我是喜欢她哪里啊?



「嗯……」



我悠然地双手抱臂,闭着眼睛思考。



个人本质?温柔?人格?



重新审视一看,全都是一些很可疑的东西。说个人本质嘛,人类有一半以上都不会在人前显露。看着外表,觉得可以了解对方而心存好感,真是太好笑了。



还有,她又不温柔。人格也没有值得夸赞的地方。



不,不对。这些东西,有一半以上都无所谓啊。



因为,就算她是那种被刚认识不久的好男人吸引而逐渐远去的,极为纯正的女大学生,到现在我也仍是心动不已。



就算她对我没有半点爱意,我也还是单方面地爱慕着她。



没有回报的爱。那种心境,与爱上美术品的感觉很接近。



没错,吸引我的,并不是她的内在。



如此一来,果然就是那里个了,那黝黑的东西。



那头发,美丽的黑发。那最让我忍受不住,那是最棒的了。



光是想象着那模样,就让我脸红心跳。想要抚摸,又怕抚摸会糟蹋了它,这两种心情在挣扎。矛盾的欲望,令人感到疯狂的高贵,这正是爱情。



我喜欢她吧,就算是这种时候。无论何时,都被那黑发吸引。



什么精神上,什么全心全意的。我可不是因为那种玩笑话而喜欢上她的。



我喜欢飘着那头长发的她。简单来说,就是几乎都是因为外表。



而既然喜欢她,那就好说了。



如果是那样,我就应该可以做得到。就算这是像是被诅咒般的恋情,会为我带来疼痛、恐惧,而且不被赏识,我也不是那种不敢她对坦诚思慕之情,犹疑着不敢往前迈进的人。在喜欢耍帅这一点上,我跟田之上是一丘之貉。



所以……



「我可以做到。」



我鼓舞自己,准备巨犬前来攻击。说是说准备,但也只是站起身来左右警戒而已,除此之外也不能做什么。压制住它,把它给宰了。就像念着两个咒语一样。



「来亨,你离远一点吧。又派不上用场。」



「就这么办,愿你能赢得胜利。」



匆匆忙忙就逃走了。我为了转移注意力苦笑着心想,你也稍微犹豫一下吧!



我带着像是准备进行决斗的武士或是枪手的心情,等待巨犬到来。



没多久,也不知道是嗅觉还是什么样的构造,衔着滴血小刀的巨犬正确掌握了我所在之处,往这里来了。来啊,我赤手空拳地挑衅。因为我能做的只有正面与它对打,所以没必要耍什么小手段。跟拿刀的狗决斗,我的心脏发出尖叫。



好可怕,我的背好像感到恐惧而变驼了,不行不行,我试着把背伸直。要像她一样把背伸直,勇敢面对。我不甘落后地,想要挥开恐惧的心理。



一道冲击从背后推动我。



「啊?」



那并不是我所期望的精神上推动,而是极为物理性的。



让我背后热起来的是,狗。咖啡色的中型犬咬着我的背后。



「两……」



有两只啊?从背后用牙齿咬我肩胛骨附近的狗,让我脸色大变。身体也完全站不稳,这时大型犬向我冲过来。偶然地,巨犬的刀子刺进了像是在保护身体一样垂落着的右手臂。那痛楚反而让我抬起头,得以苏醒过来。唔汪、唔汪唔汪,两个家伙从前后任意妄为地对我挥舞着凶器,让我怒上心头。



在被咬的同时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先不管背后那只笨狗,只处理眼前这只。就算被刺得更深也无所谓,我硬是抓住用刀子刺我的狗嘴。我烦恼着不知是要直接拉开嘴把它的嘴巴撕裂,还是要怎样,结果我是选择把那嘴巴捏碎。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只专注着往前冲,不放开它。我用力到连伤口都喷出血来,把大型犬压制住了。虽然我不停地发抖,但也因为终于有反击的机会而全身都很兴奋。



亢奋的心情,缓和且麻痹了苦痛。



接下来,我转向随意在别人背后嘻闹的那只狗。



再怎么被它咬、再怎么流血,我也忍住泪水瞪着它。



静静地,死瞪着它。



这么一来,那只狗就好像被我的气势压倒,而离开了我的背后。



不知未来人从我干燥疼痛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它直接抛弃了同伴,逃了出去。跑了就算了,我也没有追上去。没有多余的心力,所以我决定不理它。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我抓住大型犬的下颚与头,无视那家伙的暴动,把他贴在墙壁上。咚咚,就像印下标记一样,我让它的头贴在墙上两次左右,决定开始杀它。



「压制住它……」



把它给宰了。



把狗的身体拉开,隔了一段距离之后毫不犹豫地撞向墙壁。狗的眼睛夸张地上下摇转,看到这个之后,再一次。狗的下巴近乎狂暴地颤抖想要发出悲鸣,但被我压制住,再一次。



把狗的头撞碎在墙壁上,这种单纯而暴力的攻击不断重复。我让它就那样衔着小刀,别放开哦,从上下按住它的嘴巴,撞击了好几次。



狂暴又丑陋,感觉像是用好几个世代以前的方法在杀它。甚至每次撞击的时候,都觉得心的外层油漆在剥落,逐渐失去感情。从中间开始,我就像是在看着别人作业一样了。这如果对方真的只是野狗,那我就完全是疯子了。真要说的话,就算对方是未来人,对一个拥有人类意识的对象做这种事,我就像杀人狂一样了。



而那却成为佳境,就在狗头变成快要碎掉的豆腐时,它哀求的目光看向了我。只能发出呻吟声的那家伙,看起来有人类的光芒。



我忽然松开了它的嘴。原本衔着的小刀掉落到地面,一边流着口水,狗的嘴巴动了。没错,就像人类一样。



「住…手…」



听到确实的人话那一瞬间,我全身毛骨悚然。然后,为了不让它继续说下去,为了不要再听到,我把它的头往墙上撞,撞得完全粉碎。



毫无反弹,就像埋进了墙壁里一样的手感从我双手窜过。虽然我吓了一跳把手放开,但狗迅速沿着墙壁滑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头部碎到几乎无法不留原型,脑袋跟血液散落在一起。我躺坐在地上喘息。



「已经死掉了耶。」



来亨看了一下狗脸,确认它已经死亡。表情认真而冷静,就像它平常一样。



看它这样,我也稍微有点平静下来。



「对方是狗,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要是熊跑出来,我根本不是对手。」



「就是说啊。」



也就是说,来到过去会变成什么样的动物是无法选择的吗?



要是变成水蚤或害虫就讨厌了。那别说是达成目的了,甚至还会被驱除或是捕食。



包含那些情况,如果这一切攸关性命,那我想问的事情里面,不能维持不透明的可就有成千百万了。可是无论我再怎么问,嘴巴很硬的鸡都没那么容易回答吧。那让我觉得厌恶,假如放弃行动她就会死掉,那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这家伙就是知道我像这样的痛处,所以才能那么强硬。



我也没办法选择「岬士郎」是什么样的动物。



「喂,我杀了名为未来人的狗……所以死掉的家伙,会怎样啊?」



然后,原以为逃掉的家伙可能会呼唤同伴,但什么都没有跑来。



「当然是直接死掉,这身体又不是暂时用的东西。」



我们明明也受了伤,它却活力满满地挥动着翅膀。我有点放下心来。



「也就是说,我是杀人犯吗?」



「没有任何人可以作证的杀人犯,放心吧,你是清白的。」



放心?……哈哈哈的感觉。



「没啊,我没怎样啊?杀个人而已,又没差,只要那可以拯救她就好。」



我郑重地宣布,然后把狗的尸体拉起来。它是大型犬,所以就算血液已经流出体外,还是非常的重。这只能用双手抱了,但我的左手臂也没办法动。



结果,变成相当难看地把它抱上来,狗的下半身垂落在地。



「未来是怎么举行葬礼的?」



「啊?」



「如果有什么仪式之类的东西,跟我说一下。」



临时想到,可以稍微帮它遵循个仪式。



来亨短暂地露出思考的模样之后,拉下了眼睑。



「以这时代的科技能力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你就别管它了。」



「这样啊,那就用现代的方式随便凭吊一下吧。」



「你在想什么啊?」



来亨弯折着翅膀,好像很受不了我的样子。



「我喜欢狗啊。」



想起老家养的那只黑色大狗死掉那一天,我沉默地落泪。



带着混身是血的狗与鸡同行,不该引人注目却仍是沐浴在人们的目光下,我一概无视地走下学生闹区的斜坡。穿过一堆醉汉与联谊团体而显得很热闹地铁入口,旧书店与贩卖国外进口违法游戏的商店再过去有一个栅栏,我近乎是把它踹开的穿过去。幸好脑袋的一部分像麻痹了一样无法运转,也没多余的心力去感受人们的视线或是什么的,很多东西都无所谓了。



走到一半觉得嘴巴里面有异物,用舌头把它推出来一看,是掉下来的牙齿。仔细检查了一下,好像是臼齿的一部分。是咬紧牙关的时候断裂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觉得有点震憾。



来到了之前抓蚯蚓的河堤,越过马路滑下河堤,朝着河边走去。用手拨开草木,徒手挖掘裸露出来的泥土。泥土比狗的尸体还僵硬冰冷,鲜血沾湿的衣服被河滩的风一吹,连体内都像是要结冻了一样。早一步越过了秋天,冬日仿佛逼近了。



我浑身血腥与土臭味地挖着一个又深又大的洞。太过忙碌,挖到一半就开始热得受不了。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吐了好几次,好像是血腥味太难闻,实在是不习惯。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让人陷入一种更加觉得寒冷的境地。



花了好几个小时结束作业的时候,我的肩膀跟后背已经肿起来,变得沉重难耐。太阳完全落下,来亨整个溶入黑暗当中,变成了乌鸦。河川的流动当中,掺杂了秋虫的鸣叫声。我仅稍事休息,之后便拍打着覆盖在狗身上的泥土,让它更加牢固。



「这个时代,一般是把尸体埋起来吗?……是想要留下形体吧。」



理所当然地包在羽毛被里睡觉的鸡,好像很佩服地说着。这让我有点想知道,未来是怎么处理尸体的。不是分解到连灵魂都不剩地溶入空气当中吗?



指甲与指肉之间塞了很多泥土,指甲看上去好像膨起来了。指先也被石头磨得都是伤。模模糊糊地看了一下之后,我双手合掌。



「虽然想说……死掉的狗不过只是一块肉,但我没办法切割得那么清楚。」



我默祷着。那是一只会咬人的恶犬,不过,死掉了就只是一只狗。如果它来自于未来,那它在这世上就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地腐朽逝去。那不就太没面子了吗?



因为离河边很近,含着水气的风极为寒冷。寒意仿佛黏在伤口上,折磨着我。有一种丝线地从伤口丝丝不断地抽出的感触,我不由得浑身发抖。



泥土底下更加寒冷吧,接下来会越来越冷。冻土诞生,尸体在微生物的分解下失去原形。在那里能得到什么安息吗?还活着的我,不会知道。即使如此……我怀想着素不相识的狗。



在那还非常非常遥远的,越过冬天的季节。经过一番风雪的草木将会萌芽,河川的光芒会多一点,严酷的寒意瞬间和缓,进入平稳的初春。



我慢慢地祈求,希望它的灵魂能被春日的晴朗勾起,前往未来。



回到公寓,不知为何,桌上的饭全都不见了。



是被虫子吃掉了吗?算了,随便怎样都好,我这样想着把碗翻过去。



「……未来这种东西,是很柔软的。」



鸡好像在说什么,但我没有闲情逸致理它。可能是因为流了血的关系,我的脑袋转不动,茫然呆滞,就那样自然而然地闭上眼睛。就这样睡着没关系吧,会死掉吗?边这么想着,一旦平静下来就再也动不了了。



我在黑暗当中,像缺氧的金鱼一样张着嘴巴,开开阖阖。



可惜的是我没有饲主,所以不会有饲料,也不会有一把爱撒落下来。



现在我已经觉得那样也好了。



如果她的生命持续在燃烧。



就连我的爱,都当成柴火来烧也无所谓。



隔天,我从医院回来后顺便去了学校一趟。没打算去上课,但我隐隐约约的有一种预感,觉得搞不好可以遇到她。我决定如果猜中了就当成我有预知能力,而在大学里面走来走去,寻找着她的身影。如果那是毫无根据的预感,那就算是用自己的双腿四处走动,也只要让它实现就好了。



那么一来,我就是真真正正的先知了。



我就那样到处走来走去,也是多亏我算好课程刚好结束的时间,在教学大楼到处徘徊,最终才得以遇到她。也幸好田之上东治不在附近,她马上就发现我了。她立刻先看向了我的左手臂,很明显的一脸惊讶。靠过来时的跑步方式,也比以前活蹦乱跳,我现在已经有多余的心力来体认那其中的不同。我在教学大楼走廊上的长椅坐下来之后,她滑进了我旁边。



「你的手臂怎么了?」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我手臂的异状。



「喔喔,这个啊?平底锅挥过头,扭到筋。」



我毫不在意的说着谎,这比向她解释说我被狗攻击还要现实吧。「那是什么啊。」她半笑着,啪嗒啪塔地摸着绷带。每当她触碰、摇晃的时候,剧烈地疼痛就会从刀孔深处溢出,为了忍受那痛楚,我咬牙咬得牙齿都快裸露出来了。



这么一来,就算再不愿意我也会意识到因昨天那场动乱而缺落的臼齿,在意着那缝隙的情况。



在我心里面,比起手臂的伤势,似乎是牙齿断落更加令我难受。这到底是什么价值标准啊。



「啊,对了。要是看到动物,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啊?」



「要小心哦。」



我强硬地,省略理由强势通过。「呃,嗯。」她在我的气势下点头了,这样就好。我就是为了说这个才到大学来找她的,现在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这奇特的提醒会残留在她脑中。这样每当她看到动物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的话,烦恼着那是什么意思吧。



那样就够了,我打算回家。而她却叫住了我。



「啊,昨天那个……对不起!」



她用力地低头向我道歉,腰部漂亮地弯曲,正在躬身的时候背部也挺得直直的。行礼方式变得有模有样地,我不由得喷笑出口。



即使如此,跳动的秀发依然美丽,令人爱恋。



「没关系啦。」



「对了,你去哪里了?」



抬起头那瞬间,就恢复成平常那个板着脸的她了。手扠着腰,嘴角往下弯。这样也仍是让那垂直的秀发显得很漂亮,让人无法抵挡。



「什么去哪里了?」



「在那之后,我还是去了你家一趟……但你不在。」



她有点尴尬的开口。我眨了几下眼睛,喔喔,醒悟过来。



我在跟未来的那些狗先生厮杀,但那个先不管。



晚饭消失的谜团解开了。



「犯人是你啊?」



原来是有一只大大的,美丽又可爱的虫。



「没啦,不小心就……」她搔着头。一般会把饭全部吃完才回去吗?要说她神经太大条呢,还是说她太随意。睽违已久地,我觉得好像看到了我所认识的她,我不由得「呵呵呵」地笑了,不小心变成田之上那种有点恶心的笑法。



「你在笑什么啊,而且笑得好恶心。」



「没什么啦。」



没什么。我同时也说给自己听。



不能因为这样就放下心来,这只不过是她的三心二意。她只是现在多少还有一点难为情,所以才那样而已。再过久一点,她的选择早晚会渐渐的翻转过去。为蟆目倾倒,让我从她的选项中消失。



让人想要搔抓胸口的未来,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所以,我不奢求。



只为了小小的一滴滴事情感动。不过,不能为了期待下一滴而在原地停留。



因为,同一朵云不会再飘来头顶上第二次。



「更重要的是,味道怎么样?」



被问及后,她露出满意的微笑竖起大姆指。



「还可以。」



声音的感觉和表情不一致,她表现亲和方式的比例极为偏颇。



不过,我当前的目标已经达成,得到「还可以」的评价了。



「你厨艺提升很多耶,是有拜什么料理的铁厨为师吗?」



「没,只是请教了一个比外行人厉害一点的家伙,试着做看看的。」



我晃着肩膀笑着,隐瞒田之上的名字消除他的功绩。



没什么好笑的,但我却笑着,身体转向大学的教学大楼那边。



与青山墓地比邻的大学就像小山丘一样,终年都有强风吹袭。夹带夏日残香的暖风吹拂,刺痛颊上的爪痕。那痛楚比手臂上的伤,更深刻地剜挖着我,让我自然而然地落下味道淡薄的泪水。



「你从刚刚就一直在笑。……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没什么啦,只是啊……」



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结果,还是一直朝着前方。



「觉得我也要向田之上学习。」



不只如此,跟那家伙不同,我想就算毫无根据,我也要开朗的活下去。



就算明天是阴郁的天空。



就算对我来说没有光明的未来;就算两人的隔阖越来越大,爱无法将那缝隙全部填满。我也要拼命假装很有活力地,笑着走下去。



因为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答应了,没办法。



因为我可以的,我可以做到。



那时我想,就让我扶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