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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3 为你的眼瞳干杯(1 / 2)



喜欢是什么意思?



我在棉被里翻来覆去,始终得不出答案,烦恼苦思的热度,快要将脑子煮熟。



被说喜欢了。被女孩子当面说喜欢,这是第一次。



而且对象还是巢鸭。不,是不是巢鸭并没有关系……其实有关系。究竟是哪边嘛。



用棉被蒙住头。说烦恼,却连该烦恼什么也不知道。脑中浮现巢鸭的模样,接着是臀部。「不对!不对!」敲自己的头,抹去巢鸭的姿影。唔,虽然是该烦恼巢鸭的事情没错,但不限定一下主题不行,范围太广大了。



究竟巢鸭是喜欢我哪一点啊?



我跟巢鸭平时交情并没特别好啊,之前跟她也几乎没有交流……吗?



「……啊。」



好像有过。我们学校每二年就会换一次班级,一、二年级时也跟巢鸭同班,记得那时好像曾跟她聊过几次。



但也顶多如此而已,难道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特别?突然想起一件事,摸摸眼睛。我似乎对她炫耀过这双眼睛的特殊能力。



我那时对自己的特殊能力引以为傲,曾对不特定多数对象炫耀过,所以巢鸭十足有可能看过。但我依然不懂,仅仅如此为何能构成喜欢的理由呢?



如同断掉的电线不管怎么弄也接不回去,整个晚上我都在烦恼中度过。



睡眠不足的隔天,我去上学,眼睛还是一直追着巢鸭跑。巢鸭与之前相同,没特别来找我,只态度淡然地上着课,休息时间也是同样,只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她一次也没看过我,而我则是因她的事情被其他男生嘲弄、瞎起鬨,但巢鸭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放学,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也一样对巢鸭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但是总觉得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心里会有个疙瘩,我决定主动去找巢鸭,去跟她说点什么。虽说为了下这个决定,花了整整一天。



巢鸭总是由自家轿车接送上下学,那天也是如此,巢鸭正准备搭进彻底无视于访客用停车场、停靠在小学体育馆前的巢鸭家专车。驾驶座上有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后面的座位则有个穿浴衣的大姊姊瞇上了眼。



「喂~巢鸭!」



背着红色书包的巢鸭回头。老爷爷司机与浴衣大姊姊也一起转头朝着我。只不过浴衣姊姊没睁开眼,是否在看我则不可知。



「什么事?」



「是关于昨天的……事情。」



「昨天?是游泳池的事?营养午餐浓汤的事?还是我喜欢石龙子同学的事?哪个?」



巢鸭采用疑问句将选项二抛向我,彷彿杂耍一样,疑问球一颗颗滚了过来,堵塞我的喉咙。本来准备打开车后门的巢鸭回头,走到我面前。中途朝着车说了声「别担心」,制止里面的两人。



「是哪个呢?」



「呃,就是……好像说……喜欢我的那个。」



「嗯。」



巢鸭点头肯定是针对哪个?即使亲眼看着她,我也还是搞不懂。每个时机都与我擦身而过,彷彿两个人交互檮麻糟,却每次都失败一样。



而且巢鸭还是拿杵的,即使打到我的手,她依然没什么感觉。



「真…真的喜欢嘎…嘎嘎?」



「不是乌鸦,是鸭子啊,我。」



似乎被当做在模仿叫声了。呃,不是这样啦。



「所谓的喜欢,是什么?」



对于我迷惘半天总算发出愚蠢却又非常哲学的问题,巢鸭眼睛眨呀眨地望着我。巢鸭没有马上回答是件很稀奇的事,令我也不由得眨起眼睛。



「喔?」



巢鸭没有收起惊讶表情,把手贴在我的脸上。不,是抓住,她把我拉向身边,我差点向前



摔倒,但她依然不打算停止。



等到停止的时候,巢鸭与我的嘴唇已经贴在一起了。



「……………………………………」



变得无法呼吸。



「……………………………………」



巢鸭的嘴唇舔了舔我的下唇。



「……………………………………」



巢鸭的呼吸搔得我的脸很痒。



「呼喵呼咿呜呜咿呜啊咿咿咿咿!」



愣住了三秒左右,我往后飞跳,狠狠地摔到屁股。背上的书包震荡,肩带陷入锁骨里,眼珠子就像换牙前的牙齿剧烈地动摇。



巢鸭平静立定,裙子在我眼前飘晃。



「呃,咦,等…等等!」



想摸嘴唇,但手还是退缩了。被巢鸭舌尖舔过的嘴唇显得有些溼润,要我把哪个擦掉’不知为何,心情上办不到。



车中的老爷爷跟大姊姊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地看着我们,总觉得很可怕。



「你看,我是真的喜欢喔。」



巢鸭若无其事地说着,蹲了下来,配合我的视线高度,脸又靠近过来。四肢僵硬的我无法退后,被巢鸭抱住肩膀。



巢鸭与我的眼睛高度变得水平,近距离凝嚷着我。



正确而言,彷彿想跳进我的眼睛里,深深地望着我。



我的世界被巢鸭填满了,接着……



「这么一来,我又更确定了,我果然喜欢石龙子同学。」



说完,巢鸭又亲了我一下。



但这次并非嘴唇,而是右边的「眼珠子」。



「啊,果然是石龙子同学。」



与喀啵喀啵的愚蠢脚步声步调一致地,女生语气悠哉地叫我。虽然这名女生也算是跟我因缘匪浅,但是她以这种难以预测的登场方式,依旧让我整个人愣住了。



只不过,当她又踏着无脑脚步声要靠近时,我的头脑与手臂总算活动起来。



「慢着!慢着,别动……巢鸭。」



我伸手制止满不在乎地走过来的巢鸭。巢鸭露出一贯的安稳表情,虽歪着头疑惑,姑且还是依照我的要求,停下脚步。



身处于四楼某房间,没做好心里准备,吓得差点哭出来,正准备迎击发出脚步声的对象时,来人却是学校同学。「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受到此一疑问的强力冲击,头脑无法灵活运转,彷彿被强迫在模糊视野里行进般的焦躁感,我摇了摇头。



等视野的焦点恢复,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巢鸭的打扮。见到她身上与白天的制服打扮截然不同的便服,不由得瞠目结舌。是裸露。算不算裸露「狂」我不知道,但裸露的地方太多了吧。我说皮肤。



上半身只有胸部遮住,底下虽裹了一条海滩巾,但长度相当短,与泳装的裸露程度无甚差别。巢鸭的皙白肌肤没被夜色掩盖,反而更强势地自我主张。



巢鸭的头发上有一朵略大的假花当做装饰,配上便服,带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即使早就看惯她的长发,我的视线依旧完全被夺走了,不禁咕哝一句:「好美……」



我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巢鸭的便服打扮,而且冲击性也太强烈了点。



就算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打扮,恐怕也只会得到「因为很热」这个理由吧。



以前曾经因意外而看过她的裸体,因为有过这段过去,种种情感在我脑中交错,脸部异常火热,伤口象是要咕滋咕滋融化似地发疼,恐怕一用力真的会喷出鼻血吧。来者是我的同学,是巢鸭,一想到这些,苦恼又开始压迫我。只不过,要比皮肤的裸露,我可不会输喔!我是指另一层意义的。不对,我在说啥鬼嘛,我是白痴吗?真的是白痴。什么「只不过」嘛,这种情况下别心情浮动啊。



紧握的玻璃片陷入手指,割破了皮肤,痛楚代替冷水,一头浇在忘记紧张、陷入色鬼心态的脑子上。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拿着玻璃片当做武器的男人以困惑眼神看着巢鸭。除了我以外,又有另一名国中生登场,也难怪他会感到困惑。



「我该等到什么时候喔?」



巢鸭发出语尾有点奇妙的疑问。别说是什么时候,更希望她能永远等下去。



……这么说来,传闻说这一带被不良少年当成跟女人幽会的场所,没想到是真的。既然如此,巢鸭应该也有男友陪伴吧?



想起中午见过的海岛,瞇眼望走廊深处,没见到随后追上来的海岛身影。



「海岛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为什么会提到海岛同学呢?」



用脚尖在地上摇摆扭转,巢鸭回答。



「呃,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才不是喔。我跟他顶多偶~尔~会一起去逛街而已。」



巢鸭摇晃手指,否定我的说法。这件事似乎不值得如此夸耀吧?



只不过,原来如此啊……慢着,在这种危急时刻,我在放心什么嘛。



「所以说,你现在是一个人?」



「嗯。」



「……原来如此。刚才在楼梯转角看见的两人组,我还以为是你跟海岛……」



她一开始就说了句「果然」,而我在大楼内也只有那时候碰到小刀男以外的人物……



「话说回来,我该等到什么时候呢?」



巢鸭从刚才就重复着相同问题。巢鸭与我们隔了五公尺左右,是房间入口与中央的距离。她的眼神不停透露着:「我想去你们那里,可以吗?」



难以判断是否该怀疑巢鸭是敌人。现在的我处于只要想怀疑,什么都能怀疑的精神状态。脸上的伤口除了血液以外也流出猜疑,我对世界抱着不信任感。



什么是对的,什么可信任。钻进牛角尖的疑惑绊住了我的脚,使我迟疑。明明那个小刀男随时可能到来,我却忙着和巢鸭大眼瞪小眼。



「……巢鸭。」



「什么事?」



不禁又闭起原本想直接开口发问的嘴巴,移开视线。



比起巢鸭是否为敌人,有件事更令我挂心。



记得我以前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好像曾经在她面前表演过自己的能力。



万一她宣扬起我的异能有多浅薄的话,身边这名男子的反应恐怕难以想象。更重要的是,若依巢鸭的性格,还很可能无预警地说出口咧。



「……不,没事。你不必继续等了,进来吧。」‘



一番犹豫之后,我向她招手。虽然我不认为巢鸭对逃离这里会有什么帮助,但也想不出叫她离开的方法。更何况,我认为不管耍什么心机对她这个人都没效。这个不做多想地发出可笑脚步声,堂而皇之地跑上楼的家伙,不管用什么道理也无法说服吧。



「谢谢。啊,还有其他人在耶。」



望了一眼浑身是血、靠在墙壁上的男人,高雅地对他点头。我开始担心让巢鸭进来是否会引来危险了,巢鸭这个人真的很松散啊,特别是脑子里的螺丝。



「我说,你知道吗?」



「嗯~什么事?」



「这个大楼正处于乱危险一把的状况喔。」



「似乎是呢,石龙子同学的脸看起来好像很痛。」



即使知道,巢鸭的态度也仍旧没有变化。



跟已经吓得再也不敢半夜上厕所,凡事裹足不前,说不定还会因为压力而见到一、二个幻觉的我大大不同,也许巢鸭这样的女生才具有故事正牌主角的资格吧。但,即使巢鸭拥有主角的资质,我也不憧憬她。



如果得尝到痛苦滋味的话,我宁可不要登场,宁可不被故事召唤。



被小刀割裂脸部的我,价值观变得只想追求逃生途径,只知流下血泪。



……然后呢?



巢鸭现身了,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办?状况一点也没有好转。



重点是,她来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试图催眠自己忽视这个疑问,但疑问却一直在我眼前左摇右晃,不肯离去。



「这里好臭喔。」



巢鸭手指贴着嘴唇,左右观察。浴血男瞇细了眼,疑惑地看着巢鸭与我。真希望别把我跟巢鸭当成是同一伙人哩。



即使是这种时刻,我仍然担心起会不会被她喊做「呕吐男同学」。



「……呃,是…是啊。」



我硬挤出声音,好拂去心中芥蒂。



「而且你的脸好糟糕喔。」



「真抱歉喔。」



巢鸭的发言听起来象是在指脸伤以外的部分。与她的对话多少让我恢复了平静,令我很感激。巢鸭宛如将学校的气氛带来这里,抚平了我的紧张情绪。虽然,我跟巢鸭实在称不上特别要好。



倒不如说,我甚至觉得她很棘手。与教团有关的人物都是我的敌人。



「脸被剖成两半?」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啦,虽然痛得要死。」



脸一朝下,一阵脸皮快剥落的疼痛传来。啊啊,我受够了。



「对了,左眼呢?左眼没事吧?」



巢鸭手伸过来,似乎想拆下包扎伤口的布。讨厌被人碰到伤口,我拨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巢鸭的姣好面容没有变化,嘴唇动也不动地「呋」了一声。



「没事就好。」



这么执着于我的左眼,她肯定知道我的异能。



跟成实的情况不同,这次我是认真想让她闭嘴。因为是关乎死活的问题。



「你果然……」



「怪了~应该快来了吧?」



与我开口同时,巢鸭转头望走廊。这家伙,想敷衍过去吗?但是冷静一想,这个问题也不该在此时提起,毕竟男人就在旁边。于是我也跟着答腔:「是海岛吗?」并考虑是否要将玻璃片交给手上没有武器的巢鸭时……



「呸!」



浴血男吐出血痰。他似乎想惊讶地喊「咦?」却因血液与唾液聚积在嘴里,被一起呸了出125来。他的痰血混合物喷出的方向是道窗户,是我试着使用绳梯逃脱却失败的窗户。



一道黑影由窗外渐渐升起,就像即将吞没这栋大楼的黑色洪水一般。



接着,彷彿雏鸟破蛋,一只手从这道黑色团块般的影子生出。那只漆黑的手臂抓着窗框,又在黑色团块中创造出手掌与手指。指尖强而有力地抓住,将底下的黑影拉起。接着……在宛如「蹬了」空中的强力跳跃后,将玻璃窗踹破。



那个小刀男跃入房间了。



……喂喂,我不是强调过好几次了,这里是四楼耶!



他的行动轨迹难以置信,彷彿骑士踢(注:特摄影集《假面超人》系列中,主角的必杀技)一般,垂直跃起后,朝斜方向落下。人类是不可能在空中使出这般行动的。……普通人的话。



茫然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我得出一个答案,但膝盖的颤抖也随之而来。



水黾。



与我一样……



是异能者?



除了自己,第一次碰见跳脱于世界框架外的人类。



配上首次被施加暴力的恐惧感,他的登场超乎必要地震撼了我的思考与身体。



超越科学法则的小刀男在房间着地后,又藉着反作用力跳起,朝向我飞舞而来。



蹬了一下空气,小刀男由我头上降临。



「去吧~」



彷彿描绘出一道抛物线般,像在开玩笑的话语在一楼大厅响起。接着,某种东西伴随着话语声,同样呈抛物线落在蛞蝓身边。



那东西的轮廓与质感就像从树枝上掉落的毛毛虫。蛞蝓不禁仔细端详起这落在两脚间的东西,在知道了那是什么后,不由得屏息吞声。



是手指。人类的拇指与小指有如蝉壳一般掉落在地上。被切下后似乎经过一段时间,断面早已停止出血,手指显得黑色暗沉,蛞蝓立刻将之踢到角落。



由于工作性质,蛞蝓早已见惯了伤口,但这种东西被出其不意地抛过来,还是令她难掩恐惧情绪。手指像个「物体」在地上滚动,消失于夜晚彼方。



「真遗憾呢,没办法玩送进闭起的嘴或手里的把戏。如果只有这么逊的用法,特地捡来就没意义了……唉~我为什么要捡呢?」



照在墙壁的光芒歪了一边,也许是与翠鸟歪头动作有所连结。扭动身体,防止自己被那道光芒照射到的蛞蝓咬紧牙关,拚命克制牙齿的颤动。



臼齿不知破裂了多少次。磨损的牙齿有如犬齿般尖锐,舌头仅是划过,就渗出血腥气息。



「我啊,一直都在思考,思考我的异能为什么会这样,构造又是如何……当中有一点是从我出生以来就有的疑问,到现在都还无法理解。」



蛞蝓知道翠鸟的异能。不仅同行当中没人不知道,也有一部分一般人知道。翠鸟的出身有点特殊,即便如此,他仍被称作是最强。翠鸟能这个业界里能活上五年、六年就是最佳证明。据说异能能与之匹敌的,只有「白羊」和「蚯蚓」而已。



能在这个业界存活下来的人们,在杀害同行时从不踌躇。



就算蛞蝓肯招出一切,挥舞白旗,多半还是会被杀死。



因为假如立场相反,蛞蝓也会采取相同行为。



对方位于远非自己能与之争斗的次元。



既然如此……



蛞蝓下定决心,取下缠在脖子上的布,将之抛向脚趾头被踢往的楼梯角落后,站了起来。虽然仍隐藏在楼梯背后,膝盖已经开始不住地打颤。蛞蝓背对着翠鸟,感觉手电筒正朝着自己照射。冷汗涔涔,害怕脖子跟身体会不会瞬间得哭着道别,但蛞蝓还是只有这个方法可行。



她只能装作误闯这里的普通人。



即使很勉强,除此之外也别无解决方法了。平时总是青蛙领头行动,蛞蝓的经验严重不足。这么绞尽脑汁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吧。动员所有知悉的信息,最后她选择了这个方法。



翠鸟可说是最有名的杀手,关于他的信息也多到数不清,甚至会对他的工作造成困扰的程度。



当中有个连道听涂说也称不上的微妙消息,但现在能仰赖的也只有这个。



「那…那葛!」



本想打声「那个~」的招呼,但是蛞蝓又紧急踩煞车,感觉在这个场面似乎太悠哉了。被人丢手指头吓唬,不更害怕一点很奇怪。



自己明明就是打从心底感到恐怖,为什么没办法老实表现出来呢?



「那葛?」



翠鸟跟着重复了一遍。很不可思议地,翠鸟似乎被她奇妙的叫声所吸引,降低了警戒心。蛞蝓偷偷握拳鼓舞自己,缓缓转过身来。



会站起来,是因为蛞蝓担心如果一直躲着,可能会被认为她知道对方的异能。虽然一部分普通人也知道这件事,但真正理解那意味着什么的,只有处于同一业界的人物。



「什…什么嘛!就算你用那种玩具吓我,我才不怕呢!」



「嗯?玩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在玩试胆游戏吧!你看看你自己,不是打扮得像个幽灵吗?」



将临时想到的话全部说出口,蛞蝓所表现出的语气与性格几乎就是她的平时模样。正面与世界最强杀手对峙的紧张感让头脑变得一片空白,没有余力演戏。但这样反而发挥了效果,括蝓彷彿喝醉酒,忘记了胆怯。



出现在蛞蝓面前的,是个戴着白色假发的少年,他身上穿着以粗糙布料缝制而成的白色长袍,不仅如此,还打赤脚,增添远离尘世的形象。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将少年的奇迹神格化,用来加强效果装饰罢了。



——真的是那个「翠鸟」,是本尊没错。



背后淌下冷汗,但蛞蝓还是向前走出一步。



「咦咦?你该不会是超能力少年吧?就是那个上过电视的……」



实际上因为逆光,根本确认不了脸部。而且翠鸟头上也戴着长袍的连衣帽,难以看清表清。



「喔?你听说过我吗?明明只在地方电视台的小节目中登场过一阵而已。」



「我以前是个电视儿童嘛……慢着,咦,真的是你吗?真的是正牌的超能力少年A吗?」「好怀念的名字啊。」翠鸟笑着说。括蝓趁这机会又踏前一步。一边克制着别让自己涌现如果对方露出破绽就偷袭的、踰越身分与实力的欲望,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让自己活命。不做多余的行动,专心前进,延长存活时间。



「你超厉害的啊!你就是那个嘛!不用手碰就能切开钻石的人!我一直觉得那次很可惜耶!因为是钻石耶,钻石!换成铁块不是很好吗!」



在名人面前露出欣喜神色,演出一名狂热者。后半掺入了一点蛞蝓的心声。



「哎,跟麦克斯•银河(注:电玩《逆转裁判2》第三章登场的角色山田耕平的艺名)相比,身为表演者我还未够班……是吗,原来你听说过我啊~」



像在推量着什么,翠鸟的话愈说愈小声。推量、揣测、策谋……明显摆出由各种方面来检视蛞蝓的态度。避开翠鸟的钓针,蛞蝓凭自己的力量由水面跳上陆地,刻意主动上岸,与翠鸟接触。



「当然知道啊~本地跟我同年纪的世代应该都有看过那个节目吧。」



「是吗。这可真令人高兴。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成为名人呢。」



世界第一有名的杀手陶醉地诉说梦想,蛞蝓倒是有一堆话想吐嘈。



「所以说,我并不想消除认识我的人。我的意思是……若非得已。」



「……什么意思?啊,你是指用超能力除掉我吗?拜托~我可不想变得跟钻石一样啊!」蛞蝓开玩笑地求饶,内心却很想哭叫:「拜托你别这么做。」



原本以为一生中永远不会有这种跟世界最强杀手正面对峙的机会。没有特异能力,只具备杀手基本技术的蛞蝓却碰上了这种场面。



「呃,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除掉就是了!」



蛞蝓装成自己不知嗨个什么劲的样子,期待翠鸟觉得扫兴而放她一马,但翠鸟却默默不语。失败了——正当蛞蝓的脑子彷彿填满了刨冰般发凉起来时……



「算了,也罢。」



说完,翠鸟关上手电筒,整个一楼空间再次被夜晚的帷幕所垄罩,浓厚的黑暗包覆两人。翠鸟在黑暗中一动,就像一道白雾。



「劝你最好别上楼。」



他的声音让人产生彷彿被人从背后扯住头发的错觉。



无视于对话脉络的警告一一射穿了蛞蝓。



「别说试胆大会,今晚的大楼楼上已经成了比试实力的会场喔。」



「……咦?」



蛞蝓不是演技,而是真的露出发呆的反应。翠鸟对她的态度半露出笑容,脖子朝向楼梯方向。



「况且,我也不想输……呃,这不重要。话说,我再不去就有人要生气囉。」



他的语气就像个午休时间结束,要回教室的孩子。



「总之我忠告过你了。」最后说完这句,翠鸟便径自离去。



——真的吗?



——真的离开了?



听到轻快踏着楼梯的脚步声,蛞蝓强忍当场蹲下抱头的冲动,打直膝盖,半信半疑地不敢轻举妄动。翠鸟没有回头,衣袖就像张开的翅膀在风中舞动,快步走向二楼,瞬间就由蛞蝓的视野中消失,不再回到一楼。蛞蝓等了几秒、几十秒,也什么事也没发生。



摇摇晃晃,「喀……喀……」地,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大厅里响起。蠢动的影子也模仿身体,动作不自然地伸展开来。蛞蝓靠在柱子上,搂着肩膀。



——没想到竟能活着熬过这一关。



如果说,跟翠鸟的遭遇是天灾,得救就像天之垂怜。受压抑的呼吸彷彿除去了伽锁般紊乱,愈是呼吸愈感压迫,明明没被碰到,身体却到处疼痛,每瞇上眼,就渗出热泪。



如热风般呼啸而过的安心感从蛞蝓心中夺走了对死的恐惧。但是这道风扫过后,什么也不剩,只留下蛞蝓自己在一片荒野中环顾视野过度良好的景色。指示她该何去何从的标志、号志,全都被带走了。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该忽视翠鸟的忠告,去参与正于楼上展开的战局吗?



专为青蛙与翠鸟等异能者们而设的飨宴。



保全性命的成就感,以及由紧张中解放的无力感,让蛞蝓像竹叶船一样轻易动摇,几分钟后才想起应该先跟蛇联络。等到心灵的放牧结束后,蛞蝓回想立场,想起她早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能退缩。自第一次杀了人的那时起,她就已无路可去了。



真心想活命的话,就更应该完成今晚的工作。



蛞蝓下定决心,踏上了楼梯。



此时的她,仍不知道楼上有着什么,与接下来她又会遭遇到何种命运。



若说结论说起,小刀并没有剌到我身上。



取而代之的是受到突如其来的枪响袭击,鼓膜差点破裂。



站在我身旁的巢鸭拿出手枪射击。瞄准小刀男的枪击虽没有命中,已充分具有让他保持距离的效果。踏空而行——恐怕这就是眼前小刀男所具有的异能吧。彷彿空中有隐形的地面,水黾敏锐地折返,后退到房间角落,警戒巢鸭。而且,我发现他的视线也时常观察我的眼睛。



从三楼逃跑的时候的虚张声势还有效吗?现在恢复成茶褐色,切换眼睛颜色的时机必须谨慎,这是我仅有的筹码。



巢鸭因后座力而跌倒,皱起表情按着右手。吓软了腿,一起跌坐下去的我,拉着她的手,要她马上站起。没想到巢鸭竟然携带了武器,这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巢鸭如果继续坐着,水黾会立刻袭击过来。巢鸭的纤细手臂并不紧张,但我却手脚发抖,连自己知道自己看起来明显不自然。即使现在已经站了起来,也随时可能瘫坐回去。



「手好痛,不行了。」



连同整个肩膀甩动右手的巢鸭马上就宣告极限到来。



「嗄…嗄啊?」



「接下来换石龙子同学射击。」



说完,把枪抛给我。喂喂,你是笨蛋吗?在这么紧迫的场面下玩什么礼让游戏啊。而且还这么随便。不小心一点交给我,很可能会被攻击啊。



我的担忧成了现实,见到我们的轻率行为,水黾突击了,而且这次连异能也没使用,光明正大地快步笔直走来。



「快开枪。」



巢鸭的短促要求纠缠着我的手指与耳朵,几乎是下意识地,抖动的手差点扣下扳机。但也因颤抖太严重,手指无法发挥正常功能。就在我拖拖拉拉之际,几秒钟内水黾已经站到眼前。



「不开枪吗?」



巢鸭的愚蠢问题,彷彿出自于眼前男子带着侮蔑的发言。



比起用最短动作剌出的小刀,近距离见到的这男子的眼睛更吸引我的注意。不管是浴血男还是这家伙……



都有着一对类似爬虫类的眼睛。



在小刀即将剌入我之前,我心中涌现的却是这眼睛的敌意;但象是要将之砍断似地,右手「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呀啊啊啊!噫噫噫噫咿咿!」



小刀插进恰好位于手腕与手肘中间的位置,眼珠子痛得翻了过来。翻了好几圈,让我醒了又昏,昏了又醒。剌痛得不得了。脑子剌痛。剌痛剌痛剌痛。就像有只巨大昆虫发出丑恶的叫声。脑子剌痛剌痛「啊嘎呀啊啊啊啊啊嘎嘎嘎啊嘎!」



我自己也发出凄厉的惨叫。好痛好痛!痛死了!快断了,快断了!为什么是我!



原来如此,他误会我了,把我只能改变眼睛颜色的异能想成更不得了的能力,所以才会率先攻击我。我在自掘坟墓,这是啥鬼烂能力!一点用也没有嘛!「嘎呀咿咿咿啊咿咿咿啊咿咿咿咿咿噫咿咿咿!」小刀在我的手臂上咕滋咕滋地又挖又转地戳个不停。救救……我……任谁都好,快救我啊!来救我嘛!



视野有如碰上地震般扭曲歪斜,我拚命摇头不让自己昏厥。那男人,那个浴血男到哪去了?现在是最佳时机吧?是杀死水黾的绝佳时刻吧?究竟在搞啥啊丨「……啊…咕哇啊啊啊呜啊啊呜啊啊啊啊!」



那男人正试着逃走。四肢在地上踢踹、爬动,朝向入口一直线离去。就像不知报恩的狗儿,一旦脱离饲主的束缚,就想逃跑。



献上我作为牺牲品,那个染血的男人逃离了。



明明应该是我利用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可以是我被人利用呢。



「呀啊啊啊!啊嘎咿…咿啊…咿!」



更令人惊讶的是,巢鸭竟然也一溜烟地逃了。她迅速从我身边离开,比浴血男更快抵达入口。她在那里停下脚步,对走廊尽头处招手。



招手?对谁?比起这个,我更想要牺牲巢鸭换取我的逃命。除了我以外,不管牺牲谁都好,总之能逃命就好。我的脑袋被这类想法塞满了。不行,这种事情我办不到。只有巢鸭不行,不能犠牲她。要想其他方法才行,在被杀之前!



趁着在我的手还被当成玩具耍弄的这时!



只要能活下来,我什么都肯做。



就算哭泣叫喊得要死要活也没关系。



我要抱着「什么都肯做」的想法才行!



我在这种状况下能办得到的,不能用手,不能逃跑。能做的事情……



虚张声势!我只能对他虚张声势!因为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有了!



有勇气吗?



没有!



但是,却拥有求生意志!



我比起任何人都更贪生怕死!



「抓到……你了!」



因为牙齿发颤,发音不清晰。我用左手抓住水睡的脚,彷彿不让他逃走地让右眼「咿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叽咕咿咕咿咿咿咿!」左手被剌了。小刀轻易地贯穿我的手背,尖端插入了地板。彷彿被剜走一块肉似地,手变得很轻,尖叫与剧痛都在闪光之中消失,头脑与眼睛之中变得一片空白,吞没了一切。



够了,我受够了,我真的不想死啊啊啊!



等填满世界的闪光远离之后,现实在前方映出。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断咬着下唇忍耐哀号的吼声,听起来也象是在呻吟。令眼球颜色与声音同步般变化个不停。带着要将视线与意识强力推出额前般的意象,恶狠狠地瞪着水黾。



火红而毒辣地,彷彿要将他捕捉似地,要将他吸入似地,彷彿眼睛之中潜藏着暴虐似地。求求你,让我逃吧。滚到别处吧!被我朦骗吧!



「欸喔噗!」



脸被痛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差点扯断脖子的冲击,门牙被打断了二根。嘴巴里漏风。小刀男的拳头也被我的牙齿刮伤,迸流出鲜血。



他没有被我朦骗。倒不如说,为了妨碍我释放异能,更毅然决然地殴打我。



如此近的距离,虚张声势可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啵的一声,小刀从左手拔出。少部分肉片黏在刀刃上,被一起带走。「咿噫…咿噫…噫啊啊…噫咿…咿噫……」配合这种奇妙的感觉,发出窝囊的哀号。我连疼痛也忘记,在绝望的景象面前变得快心灰意冷。



不管是谁都好,是神明也好。



只要不用死,我什么都做,要我舔鞋子、吃狗屎都没关系。我不想被杀死。我不要像这样一事无成地死去。我不想了结一生。所以,我……



不管做什么都好,我必须争取时间。要拖延,然后,思考。得思考。



思考我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被杀的方法。就算得犠牲什么,也要找出至少我能存活的方法。难道没有这种状况下,还能逆转立场的奇谋吗?真的没有吗?虚张声势不行,没有效的。我已经学习到在这种时候改变眼睛颜色,只会让人误以为想发动「异能」,反而会被率先攻击。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方法?



在这几秒钟不到的时间里,我拚命绞动头脑,捞取搾出的汁液,此时……



想到了刚才巢鸭的动作。



招手。



有人会来。



巢鸭是有钱人。千金小姐的夜游,绝对有护卫跟着。



想法二飞跃,没有着地点,不管飞跃到哪儿,都见不到成功的可能性。



但是,我只能孤注一掷。



「求求你……救救我……」



我抓住水黾的鞋子,向他哀求,对他露出因眼泪与鼻水而皱成一团的脸庞。



水黾的动作停止了。我又继续向他央求、下跪。



「别杀我,求求你……拜托……拜托……」



既然说不论犠牲什么都行,干脆就献上自尊吧。



不对!活着才是我的自尊,所以其他耻辱我都不管!



眼泪……眼泪……尽量流出吧,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好,为了尽可能吸引他的注意。



我惊恐地抬头望水黾的脸,水黾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我,而且又一副「总之先剌再说」的态度把刀子剌入我的左手。刚才的伤口被重新安装(install)上刀子。我痛得快死了,但再怎样左手都不足以成为致命伤,只要不会立刻死亡,都算很幸运了。此时,水黾的注意力似乎转移到我的脸上。眼睛……不对,是脸颊。



好了!如同预定,他注意到我的眼泪了。



这就是我改变眼珠子颜色的副产品。



我流下的泪珠会被染上变化的眼睛的颜色。他就是在对这个感到讶异。



这种副产品般的现象,能吸引一秒、二秒的注意就很了不起了。



但是我相信这短暂一瞬能够帮助我活命。



虚张声势并非只有一招,这一秒,就是我使出祕技的成果!



这就是!



「锵锵锵~」



……嗄?



糟糕透顶的开场白。



与我相同,似乎尚未变声的少年声音在走廊上响起。



试图逃跑的浴血男一碰上他,下巴立刻被踹了一脚。



被踩在脚下。



在这彷彿主角登场的绝妙时机,那家伙现身了。



「好~了~吗~?」



是白天碰过面的那位白发少年。他从走廊探头,窥视房间内部。



安稳的笑脸与清秀的脸庞,与巢鸭身上具有的「在上位者」气氛很相近。



「好~了~喔~」



回答来自少年、不知针对谁的发问的是巢鸭。少年听到回答,翻动长袍的袖子,右手遮住眼睛。在场的所有人视线集中在他那象是唱戏一般的动作。当他除去遮蔽时,我全身鸡皮疙瘩竖起。



是红色的。



原本什么特征也没有的少年眼睛,染上了深红色。



难道说,那个……白天见到的那个并不是光线问题,而是……



跟我相同能力?



少年的红眼睛盯住浴血男的喉咙。接着……



「辛苦了。」



啵。



喉咙掉了一块。不是我看错,是真的彷彿脱落似地掉下。



就像零件没装好,喉咙有一部分掉落了,连浴血男自己也感到茫然。



在茫然之中,血喷了出来。



即使按住喉咙也无法停止出血速度,浴血男痛苦挣扎,最后像只晒干的青蛙无力地抬头。少年特地踩在男人脸上,前进一步。



我企图心满满想利用的对象,一瞬间就被摧残殆尽。



成了这世间一具失去意志的肉块。



我所深信的常识或规则,在这个夜里轻轻松松地就被彻底粉碎。



少年手中的手电筒照了我与水黾,水黾立刻翻身跳往旁边,舍弃剌在我手上的小刀,在地上翻滚,拾起掉落的手枪。



接着立刻摆出射击姿势,毫不踌躇地扣下扳机,朝向白发少年开枪——原本应该如此。



但是,手枪却发生令人怀疑是否看错的现象,不仅开不了枪,甚至还引发膛炸。



手枪的枪管裂成上下两半,彷彿被刀子对剖的竹轮,无声无息地。



啵的一声,上面的部分掉落。



失去了前进方询的子弹在水黾手中爆开,炸断水黾右手的一只手指,其余手指也被炸伤。对于痛苦地按着手的水黾,白发少年嘲笑地说:



「你以为手枪对我有用吗?呼哈~啊嘎……呼哈哈哈。」



原本想高声大笑的少年笑到一半走音,而且还呛到。咳完之后,又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



这…这个简直象是平时的我的家伙是谁啊?而且笑法还很自恋,严重地自我陶醉。



但他所拥有的,怎么看都象是正牌的超能力。



「超能……啊!超能力……少年丨」



我得知了成实对少年似曾相识感的真相。没错,这家伙是曾经有段时期频繁在电视节目中登场的超能力少年A。他就是能够靠念力让所有物体裂成两半,被本地电视台大肆报导,后来随着种种推测与批判消失了的,那位少年A啊。



「正确答案。」



与白发少年面露微笑同时,水黾跑过来,从我左手上拔出小刀。我已经连哀号的气力也没有了,任凭被处置,想拔就拔,快失去意识了。水黾抱住瘫软的我,手伸进腋下让我站起,接着挟持着我,把我当成人质。随着血液的流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这种危机状况看起来象是梦境。也许是接近昏厥,反而没什么恐惧感。



时间过了一秒、二秒,神经却因能多活一秒而彻底放松。



明明被人用小刀抵住,却错觉自己得救了,昏头的成就感包覆着我。



水黾与其说要把我当成人质,更近乎把我当成盾牌,当做防护白发少年的肉盾。



他必定是想逃离那家伙的眼睛,逃离那对血红之眼。



「嗯~你是个坏蛋。你彻彻底底是个坏蛋啊。但是古今东西之中,没有坏蛋能成功带着人质逃脱的喔。你没读过《绑架游戏》(注: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小说)吗?不管躲得多么高明都一样。」,



「咿叽!」



彷彿要示警,水黾用小刀戳了我的肩膀,令差点打起盹来的意识醒觉,几道红色线条划过脑中,意识变得鲜明,我开始咀嚼今晚学到的事情。



要虚张声势,距离感很重要。就像手枪绝对不会在极近距离下才亮出来一样,言语的子弹不跟对方保持距离就没什么效果,因此刚才的虚张声势失败,而三楼一开始遭遇时的虚张声势却有效,因为有充分距离。



我懂了,我总算开始了解了,什么是骗人时所必要的东西。



现场能够利用的东西,有我,那个白发少年,以及水黾的能力。



首先实行第一招。



不能发出声音,我拚命用眼睛与态度示意。看见我的表情,白发少年一副「知道了知道了」态度,点点头。我得配合少年的异能,采取适当的行动才行。



要干,只能干了。思考。为了活下去。



「如果你肯离开那少年,我可以当场先不杀你。你打算怎么办?」



态度很蛮横的交涉。水黾从我肩膀抽出小刀,思考半晌。我甚至得担心白发少年说不定会用他的神祕能力连同我一起杀了水黾,状况早已演进到我无法单独解决的次元了。



超能力少年A的闯入是否能使我得救?我呼吸剧烈,但这点水黾也是相同。他跟我一样紧张,呼吸不安定。



在白发少年面前,水黾同是被袭击的一方。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但模糊地理解了这点。一旦知道这个事实,虽然只有少许,我对水黾的恐惧心稍减了。水黾不是绝对者,更不是神。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跟我一样只是个人。在这心灵差点解放的短暂片刻后,水黾开口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有如喉咙坏掉的沙哑低沉嗓音。



「关掉手电筒。」



「我才不要。关掉的话,你就会杀我吧?劝你别想那么多,只要考虑如何逃跑就好。」



白发少年抗拒水黾的奇妙要求。电视剧里常听到「别剌激犯人!」这句台词,正是我当前心境的写照。作为脖子上被架着小刀的当事人来说,实在冷静不下来。白发少年哼笑一声,接着说:



「若办得到,我是很想营救那个少年。但如果有困难,我就会舍弃他。」



「噫!」



白发少年的立场让我发出一声小小哀叫,但他依旧不变地露出安稳笑容。



「但是如果我放弃了的话,你会怎么样呢?失去人质,最感困扰的人是你啊,水黾。对了对了,建议你最好别想要带着人质逃命喔。你这么做,我就连人质一起杀掉。哎,很伤脑筋对吧?除了当场解放人质求饶以外,你还能做什么呢?」



与其说交涉,听起来完全是种威胁。少年彷彿自己才是握有人质的一方,态度强硬,充满了自信。但是他的说词也很正确,深深知悉人质的价值。



白发少年的红眼睛瞥了我一眼,露出微笑。他并非为了让我放心,反倒象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地令嘴角扬起。感觉他的视线似乎特别注视我的右眼。为什么?因为我的右眼还没恢复原本颜色吗?抑或是,他知道我异能的祕密?



「好吧,我从窗户逃走。」



水黾回答。象是用冷冰冰的金属抚摸皮肤的声音。



「所以说,让我带人质移动到窗边。」



「唔~」



白发少年表现犹豫的样子。但是他只故作神祕地低吟,却不立刻回答。



没等少年回答,水黾擅自把我拖了就走,他打算在顺利逃到窗口前,把我当做人质兼肉盾。不妙,如果我是水黾,等到了窗边再也不需要我时,一定会与逃脱的同时把我杀死。我不知道他拥有什么异能,但能杀时就会杀,就此被带走的话一定会死,所以……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别害怕伤痛,别害怕流血,别害怕不合理的暴力。



将神经集中在虚浮的脚底,站稳脚步。灌注力量于下半身时,手的伤口溢出血液,骨头痛得像被剜取,疼痛传递到头盖骨令我呼吸闭塞,快吐了,头颅摇摇晃晃……



也许是我的抵抗超出他的意料之外,水黾的动作没停止,与我之间产生了距离。我最快速度把头低下去,全身僵硬地对着白发少年喊「上吧!」叫声之中难掩哭声。即使白发少年来不及反应过来,水黾也不可能任由这个破绽暴露,他只能放下我逃命。



听见背后水黾拚命的咂嘴,他踹了我腰部一脚,我向前仆倒,撞到膝盖与下巴。虽然脑袋受到头晕目眩的冲击,我还是勉强回望,见到正要冲向窗边的水黾。他原本站的地上有从刀柄处折断的小刀刀刃,似乎是被白发少年用超能力打断的。



即使水黾已经一脚踏在窗框上,依然无法逃开白发少年的视线,没被裤子遮蔽的脚跟肉打飞,迸出血液。水黾彷彿想射杀对方一般,凶恶地瞪着白发少年,但没有反击,直接由窗户跳下,我爬到窗边确认他的动向,他踏着空中,浮游也似地逐渐远离大楼。



真难以置信,这个光景令我感到茫然。



白发少年也跑到我身边。抓住窗框,把上半身伸出窗外,接着把手电筒抛给我,右手动不了的我光是要抓住这个就足以要我的命。



「对准那家伙丨」



白发少年声音尖锐地指示我。他由长袍的袖子里取出望远镜凑在眼睛上。我依照指示,用嘴巴咬着开关打开的手电筒,左手手指也动不了。所以我只能靠嘴巴叼着,拚命用眼睛追着潜行于黑夜的水黾,摇头晃脑地用光线捕捉他,每一次都令我脸伤痛得快泪流满地。



当光的圆形吞没水黾的瞬间,他的脸颊被打飞了。肉块从水黾身上分离,飘到空中,水黾无法维持姿势,拚命挺直差点倒栽葱坠落的身体,手脚动作彷彿在游蛙式。但白发少年并不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