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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页 你是超能力者吗?(2 / 2)




事件之后,为了寻求杀害巢鸭的机会,蛞蝓开始在这座小镇出没。



在公车上摇晃了一小时,高昂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啧。」下公车付费时,蛞蝓感到不悦。这个国家对右撇子太有利了,不论是公车投币,电车剪票,全都在右手边,以前的自己也接受过这般恩惠。



虽然只是小事,又再度点燃蛞蝓心中对巢鸭的愤怒。



心情不愉快地下了公车,全力奔跑踏向归途,来到公寓底下。以前青蛙与蛇住在别层楼,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们的房间不知道现在变得如何了?



虽在意这件事,仿佛想甩开这个想法似地,蛞蝓快步前进。



穿过入口大厅,搭着电梯上七楼,与带着小孩的其他房客共乘,右手承受到失礼的视线,蛞蝓眯上眼忽视。电梯上升,身体沉浸在浮游的感觉里,仿佛将盒子的底部翻转过来般的不安感,令她冒出鸡皮疙瘩。



那对母子在四楼下电梯,之后蛞蝓一个人继续搭到七楼。



笔直回到房间,脱掉鞋子,上到走廊,进入有传真机的房间,在窗旁坐下,侧头部贴在玻璃上,茫然地望着外头的景色。



蛞蝓的住处比起刚才的小镇繁华不少。距离机场很近,飞机交错的模样与呼啸天际的声音令人印象深刻。映在蛞蝓眼里的这片黄昏天空中,也有一道作为飞机经过证据的笔直白云。



橙色渲染街景,分不清哪个窗户点了灯。整座小镇均等地染上色彩,平等地失去自我。这就是蛞蝓对黄昏时刻的感觉。蛞蝓低着头,不想面对这个被绯红光芒涂抹,只余痛苦记忆的时间带。



公寓格局是ー一房ー厅,一个人住略嫌宽敞,一个房间被当成置物室。以前蛞蝓无视住户规定,偷偷养了猫,现在已经不在了。被青蛙杀掉的。



「它跟我不亲。」仅为了这个理由。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响起,蛞蝓半弯腰地走向充电器旁,替手机接上电线,凑在耳旁接听。充电中的电话温度比刚才略为增加。



『看过资料了?』



仿佛喉咙里被痰黏住般、与爽朗无缘的声音振动耳膜。



「现在正要看。」



说完,蛞蝓用脚趾回收传真机用纸。



『喔,那刚好,你一边看我们一边讨论吧,欢迎听众来信喔。』



无视于男人的声音,蛞蝓眯细了眼,看着纪录在纸上的绑架对象猪狩友梨乃的所在地和经历,也记载了本名。委托目的是尽速绑架这名女性,交给委托人,报酬的金额多到令蛞蝓头上长出触角也不意外,让人怀疑位数是不是写错了。



也有猪狩友梨乃的大头照。仔细再看一次,依然使蛞蝓的眼神凶恶起来。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刚才不是问了好几件事了?』



不顾男人的调侃,蛞蝓眼睛朝向资料背后,瞪着由窗户射入的西日。



「为什么委托我?明明还有其他更厉害的人啊。」



『唔~我觉得你也满厉害的喔。有必要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剌人啊。』



「这对杀手来说根本是天经地义吧?」



将这种以人而言的「缺陷」改变为资质,勉强活下去。



这就是蛞蝓认为杀手所应有的姿态。



『但是啊,你看,杀手可以分成只懂得杀人的家伙,和具有分辨能力的家伙两种。所以说绑架的话,只懂杀人的家伙就不适合了。我认为你是个具有分辨能力的人。』



男人也许打算吹捧,但蛞蝓脸上浮现的只有冷笑。



「这句话对过去那六个人也说过吧,结果是?」



『大失败。唉唉~我的信用也一落千丈,所以这次真的拜托你了。』



蛞蝓以鼻子哼笑,顺便吐舌头,心想:「干脆就这样摔进地狱里算了。」



「派你底下的爱将去怎样?你不是养了好几个杀手吗?」



当然知道这个方法行不通男人才来委托她,蛞蝓坏心眼地说。



『是有个家伙特别优秀,虽没有超能力,却厉害到不行。但遗憾的是,那家伙除了杀人以外,什么也不会,放着不管的话连饭也不会吃,差点躺在房间里饿死咧,真受不了。没办法,那家伙很脑残啊。』



男人边说边自己点头同意。是谁啊?想了好几个有名的杀手,但蛞蝓实际没碰过几个,无法确定是谁。



基本上蛞蝓只在工作场所跟同业者碰面,大部分也都是敌对状态,工作结束后双方都还活着的机会很少,所以熟人人数也没有机会增加。



『总之是个打架很强,交涉很弱的家伙。』



「好像在哪儿听过完全相反的评价……好吧,我了解了。」



『小蛞蝓理解能力真强啊,大哥哥好高兴。』



此时蛞蝓暂时搁置电话,因为没办法边拿电话边摊开传真用纸。男人不管蛞蝓有没有听,继续霹哩啪啦地说个不停。一边嘲笑无法遮掩双耳的自己,将委托概要过目一遍,重新又拿起电话贴在耳上。



「概要上没有记载委托人的资料耶。」



『啊?喂喂,你以为我们这种仲介业者为什么有必要存在啊?这种资料哪有可能告诉你这种末端人物啊。』



「不能说吗?」



『好吧,就特别告诉你吧,是个脸长得像变色龙的大叔。』



「这跟什么都不说还不都一样。我还想问另一件事。」



『刚才不是说只有一个~』



「因为我看到最后,才发现重要的事并没有记载嘛。」



『算了无妨,是什么?』



「过去那六个人为什么失败了?」



这可说是最令人不可思议的部分,六个人都尝到相同的失败吗?



由前次的失败经验思考对策,总有方法解决才对,对此蛞蝓百思不解才问的。



但得到的却是个不确定的答案。



『不知道,因为没人回来。』



「没人回来?」



蛞蝓皱眉。



「是被杀了吗?被绑架对象。」



从照片看来,她动手杀人也不意外,因为跟巢鸭很像。



『不是不是,是被警察抓了。』



「咦?」蛞蝓发出疑惑的声音,男人带着叹气回答:



『被以对妇女强暴未遂的罪名逮捕了。啊,女性杀手则是被以偷窃为罪名逮捕,所以放心吧。』



「我不知道你要我放心什么。也就是说,杀手们遭到反击,被送到警局了?」



『没错。我不知道女优很厉害还是雇请护卫。委托人执着于这名女优,可以想见她或许拥有什么奇特能力,但是否对击退杀手有帮助,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女优应该是个超能力者。



对蛞蝓而言,那很羡慕,也很令人嫉妒。



『不仅如此,接连送了几个人过去,对方完全产生警戒,警察也一接获通报就立刻出动,所以你也要小心喔,别被逮着了。』



「所以说,这件工作中警方恐怕更棘手?」



『嗯,大概是吧。我想后半的家伙是这个原因才失败的,因为我派了一整批人去啊。』



「整批……?我了解了。」



『哎呀,这回答真可靠。总之谨慎行事吧~』



「是是……啊。」



挂上电话前,想起另一件该确认的书。



「最后有一件事想问,你送出去的家伙当中,有超能力者吗?」



『全部是普通的杀手。我认识的超能力者只有青蛙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



『你的神经枪(注:出自漫画《眼镜蛇》)要喷火了!』



「那是左手吧?」



最后听到青蛙的名字,在心情留下阴影后,蛞蝓结束通话。



将手机放到地上,抱着单边膝盖,重新坐起。



蛞蝓不知道这世界里有多少超能力者。但是同时身为超能力者又是杀手的人物真的很有限、很稀少。三个月前的那个事件一口气让数量稀少的杀手死掉两个,在杀手业界被评为「极其可惜的事件」。



那些仰赖杀手的人们,肯定觉得如果死的是蛞蝓而不是青蛙就好了吧。



有如被害妄想似地,蛞蝓对此深信不疑,露出自嘲笑容。



这几年来蛞蝓从没单独进行过工作,而在与青蛙和蛇合作以前,她只干过几次杀人。



垂放在地上的拳头,早已因来临的紧张而颤抖。团块般的情感就好像生物一样,在手臂里拖拖拉拉地流窜。用脚将之踏扁,蛞蝓抬起头。



明天就要实行了,为了确认现场,蛞蝓决定立刻出门。



披上暗藏沉甸甸的小刀、使肩膀酸痛的外套,告别房间。



那是网路化名叫「隼斩」的出名家伙,或者说,恶名昭彰。



纪录上从无败北。但因为他的下法明显不像人,完全是电脑的思考模式,所以也没人赞赏。讲白点,他是靠作弊获胜的。最近没有人想跟他对战。但是他却依然故我地不断跟高手们挑战。或许是因为我也算个高手,所以才找上门来吧。上一次我拒绝了,但这次我考虑了一下。



「本来不想挑战赢不了的比赛……嗯~但是,偶一为之也好。」



反正也没其他特别想对战的对手,亦不打算认真玩黑白棋。我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做决定,但迟迟下不了决心,逃避现实般地接受了对战。



规则上,对战成绩较高者为后攻,因此我是先攻。一般认为黑白棋先攻者若干有利,但也很多人认为其实没什么差别,对我来说两者都一样。如果不是在网路而是实际的话,黑子下在棋盘上比较有感觉,大概是色调的问题。



隼斩开始前连一声招呼也没有,明明我先丢了句招呼的讯息,却不回应。听说这家伙向来如此,难怪人人忌之如蛇蝎。



下了一步,被反击一步,反应速度很快,就像在打桌球。才刚打回去,立刻被回击,在自己的桌面上弹跳过来。我与他的对战就是这样一步接一步,没有停息。



对方八九不离十是靠电脑下棋,所以反应快到不行,每一步都没有停顿。这点跟婆宿也很类似,但棋路感觉颇为不同。



婆宿还算满有人味的,隼斩则彻底机械感。



我发着呆,没啥思考地凭直觉下,反正这场比赛本来就赢不了,就算没有一秒规则也立刻下回去。在这段期间,我满脑子都是如何让白鹭垮台的方法,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已经宣战了,我想早点抵达决战场上。但是,却苦无机会。



我试着寻找,但那一缕光明却被厚厚的窗帘遮蔽了。



也许我该除去的,是对这世界的过度恐惧吧。



下着黑白棋当中,不自觉地注意起右下角。白鹭所下的特殊规则黑白棋有如残像般烙印在脑里。如果是白鹭的话,面对隼斩这位对手会如何出招呢?多半只要对方不接受特殊规则就不对战吧,那家伙很清楚常胜不败的价值。



「……嗯?」



我看着进入中盘的盘面,突然有种似曾相识感。依循着记忆,我下在相同位置,对方的白



子也摆在与记忆完全同样的格子上。



「咦,这是……」



擦擦左眼,盯着画面看,手指敲敲太阳穴,将记忆的抽屉整个拉出来翻找、比对……嗯,没错。



这个棋路跟以前对局(这么讲应该也可以吧?)过的婆宿ー模ー样。下法精准,但两人的格子选择也分毫无差,而我也是一样。原来不思考的话,我只会下在同样的格子吗?一方面感叹自己没有成长,却也意外发现了新事实。



在想像不到的场面之中,发现了竟然婆宿也靠电脑作弊。我一边领会了白己输掉的理由,相对地也有某种寂寞感,原本很期待那家伙说不定是具有超能力的棋手呢。虽说电脑能发挥超能力般的力量的这个事实也令人单纯觉得很了不起。唉,接下来该怎么下呢?



我认真地盯着画面。对方接下来会下哪步棋我已经知道了,但那只是如果我完全照着上次下法时,会产生的结果,依样画葫芦的话肯定会输,若下不同的格子,对方又会选择该场面最佳的下法,基本上人类本来就赢不过电脑啊。



「啊,对了。」



弹指ー响,我想到一个坏点子。反正对方搞作弊,我回敬卑鄙手段也没关系吧?即使结果恐怕不出所料,但我想到一个能打得不分上下的好方法了。



我先中断比赛,跟婆宿联络,原本担心没人回应,所幸马上有了回音。无视于满满表情符号的文面,把对战状况抛给他。



我的想法是请婆宿当枪手。正确而言,是他指指示、我下棋的「佐〇&进〇光」模式。既然婆宿也是靠电脑下棋,总比我直接上场的战果更好吧。



『交给我吧。』



我拜托婆宿帮忙当枪手,他爽快答应了,立刻传送「2之3」的指示过来。数字的看法是左上角为1,依序表示横轴与综轴。



我不假思索地依照指示下棋。有趣的是,婆宿一一送过来的指示竟比起隼斩下棋的速度更「快」,也许他先用电脑模拟过了。隼斩虽也很快,但婆宿更快了他二、三步。



渐渐地,我愈来愈集中于盘面,上头正展开着超乎预想的状况。黑子的反击开始了。婆宿一一送来的指示使得黑子像只小动物般,轻灵地穿越朽木形成的拱桥。他的指示虽如机械般精密,却依旧保有活人的感触,一一下出不可思议的最佳棋路。



说不定,他是……



电脑被玩弄着。客观地观察隼斩的棋路,发现其中的混乱。黑白棋之中没有偶然,永远存在着最理想的一步。只要机械不断下着最理想的棋路,人类没有道理能获胜。隼斩就是在实践这个道理。



明明是如此,战局却有如旺盛烈火,一面倒向黑子。



剩下三步时,婆宿传送完所有指示,以「结束!」作结。我按照指示下完,所有格子被填满,电脑瞬间计算出双方子的数量。



面对这值得祝福的结果,我却开心不起来。



「啊叹,结果居然赢了耶。」



明明去向婆宿求援时黑子较不利,本以为终究会输的。



却完美地赢得逆转胜了。



也许是电脑等级不同吧。



这是隼斩第一次尝到败北苦果。就算不是自己下的,毕竟还是会有所不甘吧。



「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胜利不管何时都令人愉快啊!」



勉强地装出陶醉在胜利的模样,但还是没有达成感。因为原本就不认为会赢,反而觉得扫兴的部分更多。而且这个胜利也是别人的,严格说来并不算达成吧。



只不过,恐怕我也只能靠这种方式获胜了,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如此。



结束这有如未来的试玩版般的小小对战后,我躺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



得丢个讯息,感谢婆宿大力帮忙才行啊。



但我的小歇息马上被打断了。



隼斩传了讯息过来,是针对我而来的。



身体离开椅背,猛盯着画面。



说第一次开口……似乎怪怪的,总之他第一次跟我接触的讯息如下:



『给我等着,立刻去找你。』



「交到新朋友真是太好了。」



对于白羊语带讽剌的祝福,巢鸭的反应也只是多眨几次眼睛罢了。



基于身为家长的巢鸭之父的喜好,巢鸭宅第被建成欧风建筑。外表也像座宫殿,以白色为基本色调,富丽堂皇,明显与周围日本式房屋格格不入,因此老被附近的主妇们在背地里嘲笑是笨蛋宫殿。只不过说是邻居,距离也很遥远,这些坏话怎样也传不到巢鸭宅第里。



院子的宽广程度不输宅子,即使翻倒ニ楼的房子使之纵向排列,光靠目测也算不出从一端排到另一端需要几十栋的程度。偌大的院子只靠一个造园师来整理是来不及的。



穿过宛如巨人大嘴的大门,进入宅子里,马上会见到摆设于左手边的红色沙发与细长桌子。作为客厅似乎太偏僻,光线不足,也不合气氛,跟纹路精密的墙壁亦不适配,像是被抛置在此的家家酒道具。



这组沙发是巢鸭向父亲要求一个一回来就能躺下的地方而放置的,巢鸭现正深深地坐在上面,顺势躺了下来。她的肩膀与侧头部陷入沙发之中,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接着边玩着手机,抬头看站在桌子与沙发中间的白羊的脸。



「啊,朋友是指Narupi吗?」



总算理解了白羊的讽刺。巢鸭拨弄浏海,缺乏抑扬顿挫地说:



「如果真的是朋友倒也好,但我想Narupi并不把我当朋友喔。」



「哇……」白羊含蓄地表示佩服。在远处观察两人的白羊也感受到相同印象。她觉得成实这名少女表面上虽很亲密,对巢鸭却抱着某种顾忌。巢鸭一方面装做没有兴趣,却也察觉到这点。



巢鸭的洞察力很优秀,亦了解细腻的人心,但问题是,她从不考虑这一切。



「嗯……」



「真稀奇,您在思考吗?」



「嗯,我在想能不能利用Narupi对石龙子同学做些什么。」



白羊早就猜到是如此。仿佛在怜悯里头的脑子,白羊带着冷漠视线望向巢鸭头部。在宅第里白羊不敢随便批评她,万一被开除的话,寻找新雇主可是很麻烦的。



「如果Narupi死了的话……但是比起这个,我还是想看我死时的反应……举行假丧礼骗他好了……可是又会惹爸爸生气。」



贴在沙发上的巢鸭脸颊变得扁塌,继续碎碎地念个不停。



这名叫做巢鸭的少女对自己的死毫无所感,用性命是无法威胁她的。



因此,即使对她亮出刀子,恐怕也难以达成复仇。白羊对同业者蛞蝓的前途感到同情。由废弃大楼的事件与之后的跟踪活动当中,她掌握到蛞蝓的存在。若由事情始末看来,白羊的正义是与蛞蝓同在的,但工作更优先于此。如果她袭击巢鸭的话,白羊毫不犹豫会马上杀死她。



「好闲。好想见石龙子同学喔~但是如果去见他,又会吓到他。」



巢鸭嘟着嘴,一副不满貌。她这种少见的态度,令白羊不禁开口:



「依照大小姐的性格,明明说出把他养在地下室之类的话也不奇怪。小姐对那名少年真温柔呢。」



就白羊来说,这句话原只是想讽刺,另一半则是觉得巢鸭显露出与年龄相符的恋爱之情感到温馨。巢鸭唯一值得称赞的优点是她用情很专一,即使石龙子的脸上多了好几道疤,即使眼珠子也已抢到手,巢鸭的态度依旧维持不变。



然而……



巢鸭动作停止了,随即用侧头部推了一下沙发,藉着反作用力撑起身体。



「这个好。」



「咦?」



「养石龙子同学呀,这个点子真棒~」



「……………………………………」



巢鸭陶醉在妄想里。白羊赶忙掩起嘴,但已太迟了。



「好想试个一次看看喔,让石龙子同学四肢着地在地上爬。好棒,好棒呀~但被知道是我做的就伤脑筋了。啊,让他戴上眼罩就好了嘛。不知道在那种时候,『右眼』会透出怎样的色彩呢?」



面对仿佛翻书一般,哗啦哗啦不停滞地树立计划的巢鸭,白羊喉咙咕地一声,似乎堵住了。疯狂咳嗽个不停,同时也多少感到了后悔。



「随便找个人,总之去把石龙子同学抓回来吧。」



「……是。」



语气轻松,仿佛要她去捕蝉。



对自己不作多想的发言所招致的结果,白羊感到良心苛责,像受到责骂般将耳机取下。



如果有机会,她想对石龙子少年低头道歉。



「啊,在那之前你先来一下。」



巢鸭对白羊招手。原本就站得很近的白羊更将距离拉近。



「什么事……」



「嘿!」



巢鸭的手贴在白羊胸口,白羊脑中瞬间陷入空白。



仿佛被人关掉电源一般,眼前一片黑暗,立刻又恢复。伴随着脸红与体温上升。「没大到能揉嘛。」巢鸭说完马上放手,歪着头。



「原来就算成人了,也不见得会变人吗-嗯~」



一边用手遮蔽胸部,白羊想起她的行动理由,恨得牙痒痒地。同时,也差点淡化了对石龙子少年的罪恶戚。



「马上过来……什么意思?」



我盘腿坐在椅子上,两脚焦躁不安地摇动,等了三十分钟,电脑画面中没有产生变化,又丢了几次讯息给尝到败北苦果的隼斩,对方依旧悄然无声。



他刚才抛下的那句讯息为我带来毛骨悚然的沉重压力。他是在恶作剧?抑或……认真的?



我也想过这个隼斩是我熟人的可能性。如果是这样,他知道我家住址就不意外。但我心中完全没有符合这个可能性的人选。肯定不是成实,那巢鸭呢?应该也不是。如果是巢鸭,她不会采这么兜圈子的手段。脑中又想到其他朋友或熟人的面孔,但就是没有半个合乎可能。



换做以前的我,早就一笑置之地抛在一旁了。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个停顿间隔令人在意。隼斩输了之后,在送出讯息前空了一段独特的间隔,绝妙地煽动着我的不安。



足以让我相信「那家伙」会来这里。



但是立刻逃跑并非好方法。与其毫无策略与着落地在外头乱窜,留在设置了陷阱的自宅等候才是聪明。我抓住天花板上垂下的绳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房间入口。窗户早就封锁起来,以防有人闯入,墙壁旁则堆着床铺与衣柜、书架等作为防范。



虽然事后要搬回去很麻烦,但我没有余裕思考之后的事。



拜托,最好是恶作剧。不,正常说来一定是恶作剧。只在网路上接触过的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住址?不可能知道吧?而且动机也很莫名。因为我赢了,所以来向我报复?这么没真实感的事情,真有可能发生吗?



「……思考啊,快思考。」



随着紧张感攀升,冷汗爬满全身,我咬着拇指。



我想对方应该不是杀手。杀手不会预告「马上过来」。曾被二话不说就挥下小刀的这群人攻击过,所以我抱着此般确信。但就算不是杀手的家伙也还是敢杀人,因此依然不该松懈。但我不会死的,我不能死在这里。



不这么做心理建设的话,恐怕连面对房间入口的门扉也办不到吧。



「……有声音?」



从楼下传来大力撬开玄关大门的声音。不是我的父母,来者没有钥匙。巢鸭吗?如果是她就好了,但我的期待总是会落空。这个人肯定不是。



原本盘起的脚放回地板,止不住类似抖脚的颤动。仿佛洒了一地照片般,「那事件」的记忆以慢动作在我面前播放着。来访者的声响化做养肥我恐惧心的膏血。



我没遮掩耳朵,取如代之地取出小镜子来,凝视镜中的自己。包缠绷带的脸,深刻剧烈的十字伤痕,削瘦的脸颊,眼睛下方又黑又大的黑眼圈。除了眼珠子以外,简直像个废人。



左边的眼珠子在这张缺乏生气的脸庞上格格不入地浮现。光辉闪耀的眼珠子,仿佛吸收了夕阳的余晖,染上了橙色,恰似火焰燃烧,多少具有某种威吓效果……不,一开始先恢复成普通颜色比较好吧。必要时再改变眼睛色彩才有效。



将之恢复成茶褐色的瞬间,由玄关也传来门被踢破的巨响。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他破坏了大门,而且我也不认为他肯支付修理费。



「……要来了。」



喃喃将心声说出口,确认舌头没有因颤动而说不出话,多少松了一口气,重新抓紧绳子。砰砰砰大步跑上楼的声音,与那喀波喀波的愚蠢脚步声截然不同。



而是可笑之至地充满了攻击性,既然如此,陷阱应该能发挥作用。



那家伙即将闯入。



汗水从背上一口气喷冒而出,脑子陷入一片空白,但仍不停运转。



来不及确认横冲直撞踢开房门冲入的家伙长什么样子,我使尽全力拉扯绳索,散开在地上的网子吞食了猎物。配合我的动作,陷阱有如绑住的包袱般紧缩,从脚底将侵入者束缚起来。



且对方耍帅地踢开门,以致单脚不安定的姿势也帮了忙,「呜咕咿!」发出奇妙惨叫声,闯入房间的人物被网子缠住,被吊上了天花板。



成功了!成功了!



好重!



侵入者似乎是名女性,她乍看瘦弱的身体在浮起的瞬间,还是赋予了我拉扯绳索的手部相当沉重的负担。我仓皇地以双手抓住。



喀啦,肩膀一晃,肩胛骨一阵疼痛,突然的冲击伤到我的背部了。



「这…这是,糟……呼哈哈哈哈!看看你那什么蠢模样!」



吊起一个人的负担完全超乎我的预期。且由于女人挣扎,我的手也被跟着甩来甩去,很痛苦。看来没办法维持这姿势对话太久。我的手伤也还没完全好,不禁怀疑是不是会连我手臂肌肉一起撕裂哩。可恶,说谁蠢啦。



「别想乱来!」



我试着恐吓,女人完全无视于我。手上没有威胁用的凶器,对方爱理不睬也是理所当然吧。但我手边能当做武器的只有雕刻刀而已。当然,被雕刻刀剌到会痛。以前有个笨蛋在教室里拿雕刻刀耍着玩,结果插中自己的手指,那时的伤痕还留在手上。但问题是雕刻刀的刀刃太短了,毕竟不是用来剌人的工具,这很正常。因此就算拿这当武器,也难以令对方感到威胁吧。只要保护脸部,就难以造成致命伤。



重要的是拿雕刻刀来威胁,看起来很逊。



说不定还会被看不起哩。因此我故意两手空空地先跟她交涉看看再说。



先打探出女人身分要紧,再来是想办法让她被放下后肯乖乖离去。



凭我的握力支持不了太久,得赶紧交涉成功才行。



附带ー提,这个网子陷阱我是参考福满茂之的《生活》学来的。幸好有看过。



「我有很多事想问,首先,你到底是谁?」



「看了不就知道了?我是客人啊。」



俨然不打算老实回答。说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但这可就伤脑筋了。



我没有用来威胁女人的手段,光支撑绳子就没力了。



女人继续开玩笑似地说:



「有客人来,也不懂端个茶水点心,唔……可恶……」



被吊在陷阱里的女人像只猴子静不下来,四肢像蜘蛛一般地乱动挣扎,对我抱怨所受待遇。她从容不迫的态度是真心的,还是演技?不管怎样,这家伙绝对来者不善。



我的人生究竟哪里出错了?



就好像不小心登录了信箱,结果从古怪的网站一封接一封地寄来满满的可疑广告信。一旦扯上关系,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一边不知该诅咒谁,不知该期望谁对我伸出援手,一边抬头看猴子般的女人。



在脖子上使力,使声音听起来不致于因紧张而变得怪腔怪调。



「陷阱本身很古典,却很有效。」



只不过实际上说出口,声音却显得拖拖拉拉地,成了吞吞吐吐的语调。我跟白鹭比还差得很远,经验压倒性地不足,也因此缺乏自信。



想虚张声势,不论如何最重要的就是自信,而且最好是连自己也能朦骗的自言。



「好凄惨的脸啊。」



「彼此彼此吧。」



「居然对女生说这种话,你一定很没女人缘。」



女人冷笑一声。我想起巢鸭,稍稍烦恼了一下有女人缘好还是被她纠缠好。



「回答我,你是怎么赢过我的?」



「赢?」



最近跟人分过胜负的就只有黑白棋。



「………也就是说,你就是刚刚跟我在网路对战的……?」



「对,我是隼斩。而你则是SDC。」



「正是在下。」



我叉着脚,抬头挺胸。除了虚张声势外,我已别无武器,反正免费,能张就张吧。「简直像古早的偶像团体名咧。」



怎么一堆人都有相同感想啊,我看我改名好了。



例如改名叫「龙穴」,只不过绰号可能会变成「大烂片同学」,想想还是算了。



「刚才也说过,我有很多事想问你,请你老实回答吧。」



后续没有其他人来,所以侵入者应该只有这名女性吧。万一真的有,最好是个用人质威胁有效的对象,更理想是个好骗的笨班,道种人的话就多多益善,只可惜现实并没那么凑巧。「我才有一堆问题想问咧,乖乖回答我。」



女人依旧表现出强势态度。她冇着一头茂盛的长发,多到发梢从网目中冒出的程度。女人的眼神凶恶,在细长的眼睛之外,还长了一对令人怀疑是不是有毛毛虫死在上面的浓密睫毛。虽然没仔细观察,总觉得很适合用猴子来形容,包括她的凶猛性格。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的处境再发言啊?」



「其实我有这种东西喔。」



女人若无其事地取出手枪,在网中朝我瞄准起来,枪口对着我的额头附近,我拥有的优势在转瞬间就被瓦解了,似乎听见血液倒流的声音。我抓着绳子的手差点松开,连忙又抓紧,手心淌着汗水,眼隋底下陡然沉重起来,不敢抬头。



我最近会不会碰到太多违反枪炮弹药管制法的家伙啊?那是真枪吗?



「警察先生——!快来……」



桌子飞了。正确说来,是桌子碎片夸张地飞掉了。明明不是木制的,被击飞的碎片掉满地。在由我耳旁穿梭过的子弹冲击力道下,左侧耳朵陷入「嗡——」的耳鸣之中。



恐怖心好不容易追上了音速,迟了好几拍才爆发出来。



她居然开抢了,连事先警告都没有。



也许是后座力的影响,女人在网子里夸张地晃动着。我的双手差点支撑不住。



「如果你肯回答我问题,我就不射杀你,怎样?」



恐惧过头,舌头动弹不得。泪水盈满眼眶,差点吓得眼睛变色。但如果流下眼泪,与女人之间的势力平衡恐怕也会一瞬崩溃。



想起巢鸭吧,比起被她欺负,现在的状况还没那么令人想哭呢。



「你是用什么方法赢我的?你先回答这个问题。」



女人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我猜她就是为了知道答案才来。既然如此的话……



现在就是使用「Repaint」的绝佳时刻。



「我靠的是这个。」



别害怕,别害怕,别害怕。



切换意识,SDC登场的时刻到了。



左手放开绳子,故作神秘地掩着左眼,不急不徐地,从容不迫地。女人表情显出讶异,摇着枪口作势威胁。吓死人了,无防备的胸口随时都可能被她射穿。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跳动无止尽地加速下去,呼吸紊乱,头脑陷入缺氧状态,即使张开嘴,也吸不进空气,混乱引发幻觉,眼前光景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好现象。模糊一点比较不觉得恐怖。



沉醉在脑子溺水的感觉里,左手一口气朝横向拉开。



女人瞠目结舌地望着我失去遮蔽的左眼的「变化」。



呼呼呼,幸亏她视力很好。



「你……真的是个超能力者吗?」



女人的发言很有帮助,她似乎相信超能力者的存在。



我也由她的说辞猜到她来找我的目的。



「嗯,正是如此。你没听说过我吗?我是五十川石龙子,世界的改革者。」



「看起来只像个玩cosplay的妄想癖国中生。」



她连我是国中生的事实也知道吗?



「cosplay?喔,你说这个吗?」



我取下绷带,顺便撒点小谎。



「日常生活没缠上这个很不方便啊。」



「哇,你的眼睛怎么了?」



「一言以蔽之,是某种有机的……」



我才刚开玩笑,女人又开枪了。虽然让我抖了一下,子弹ー样没有命中,这次打中地面。看来她在这种勉强的姿势下很不安定,且第一次射击似乎也伤到肩膀。女人眯起右眼,露出忍耐痛苦的脸。俨然她不怎么习惯开枪。



连续两发都射偏了,运气真好,不利用一下不行。



「没用的,子弹射不中我。因为我『早就知道』子弹不会中啊。」



特别强调「早就知道」四个字,嘴角也浮现笑容。我想,就算女人开了第三枪也不会中吧。当然,万一凑巧命中了就完蛋了,但我有信心她绝不会再乱开枪了。女人也知道一旦子弹用光,就没办法扭转不利的形势。虽然我宁可她快点把子弹射光。



支撑绳索的手臂快没力气了,抖个不停。



「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谁?名字是?」



「跟我约会的话,我就考虑看看。」



女人颤着肩膀,吱吱吱地笑了。连笑法都很像猴子。



「想跟我约会?那最好做点丢失性命的心理准备喔。」



「唔哇,好逊的台词,你每天都过着这么硬派的生活喔?」



女人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虽然这不是什么耍帅台词,而是发自肺腑的忠告。



「我是不会加害于你,只不过……」



巢鸭可能就会。我无法想像她会做什么,所以超恐怖。



「你为了什么来这里,而且又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快回答我。」



「因为我调查过啊。」



「为什么要调查我?」



女人一瞬侧开了眼,接将故作神秘地扬起一边嘴角。



「……………………………………」



怪了,不是话的内容,而是她的态度。



她突然变得很老实,仿佛想让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对话上似的。不是另有企图,就是在等候援军到来。我将注意力由女人的脸移到她全身,此时我发现了。



拿手枪的右手一样在前,左手却藏在背后,而且是从一开始一直如此「慢着,在说下去前先把双手……」



太迟了,女人的左手伸出网外,手上握着一把小刀,割开背部方向的部分网子,并摇个不停,将破洞撑大后,身体往该处钻出,坠地。女人背部朝地掉落,使地板发出一阵钝重声音与震动。



手部突然失去重量,连同绳子我也从椅子上往前摔倒。但比我爬起更快地,恢复站立姿势的女人举起手枪。女人似乎感觉痛到不行,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头部似乎也受到震荡,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什么,竟然超越了我的眼睛……」



像这样乱扯几句应该就可以了吧?总之不能让眼珠子的价值降低。



但我毕竟还太天真了。仅仅一招奏效就得意忘形起来,太不应该了。



「跟我走一趟吧,放心吧,只要你表现得好,说不定还能得到好处呢。」



「怎么,结果是来绑架我的吗?一开始没端出茶水糕点果然是正确选择。」



我一边开玩笑一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顺便使左眼色彩恢复原状。



女人交互望着我的两种变化,露出宛如猴子啃树果的表情,大概是得意地笑了吧。



「喔,要投降了吗?你不是有超能力?」



「很遗憾,我的超能力只能用在头脑体操上。」



我没说谎,但也没说出真相,这才是真正的骗子。



看我态度变得顺从,女人收起手枪,亮出掌心,表示友好地挥动。



都发射了两发子弹,现在才装友好会不会太慢?



我扶着桌脚勉强站起,手指顺便若无其事地拎走桌上某物。将前几天巢鸭送我的戒指收进口袋后,我又马上做出投降姿势。



我高举双手,并开口。



这并非出自不甘心,而是同情。



「我已经忠告过你啰。」



我不知道她会带我到哪儿,但这种状况……



只要巢鸭得知,一定会展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