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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页 鸭与蜥蜴的眼(1 / 2)



从蛞蝓住的镇上搭乘快速电车,摇摇晃晃了近二十分钟,下车之后朝车站后方走,就来到一个潜隐于灿烂街S后的宁静住宅区,猪狩友梨乃的住家就位在这里。资料上说她独居,但她住的并非公寓,而是独栋房子。



蛞蝓照着传真资料亲自来到现场勘查。她对这块土地不熟悉,加上在来的路上太阳也完全西沉,差点迷了路。为了熟悉地形,蛞蝓反覆仔细走了好几次,以确认道路状况。万一在逃亡时迷了路,可就笑不出来了。



她知道手机有查询地图的功能,也试过,但曾因搞不清楚操作方法而造成失败,因此被青蛙与蛇当做废物。尔后蛞蝓决定手机除通话功能外,再也不使用其他功能了。



由于是住宅区,没什么商店,路上也欠缺特征,加上道路有如棋盘的格子一般井然有序,



一旦迷路的话,恐怕还搞不清现在自己在哪条路的转角呢。避免在不熟的土地上进行杀人,是杀手这个职业的铁则。



虽说这次的工作并非杀人。这个事实令蛞蝓觉得轻飘飘的,有种不踏实的感受。为了甩开不安,她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这算是我第一次绑架人吧……」



有如降霜般带着湿气的冷风娑摩脸颊。对于仅因在工作中不需杀人这点就感到不自在的自己,蛞蝓觉得很好笑。不杀人的自己显得很浅薄,不管到社会哪个角落也没人关心,甚至难以在他人眼里留下印象。蛞蝓对此有所自觉。



因此,这次的工作终究也还是会杀人吧。



杀人只像是为了充实自己,若不这么做,蛞蝓觉得浅薄的自己无法撑到杀死巢鸭。



一边警戒警方是否埋伏,蛞蝓步步接近目的地。



「照片中的房子……找到了。」



已是夜晚了,不定睛凝神的话,连屋顶的颜色也无法分辨。找到黄土色横长屋顶的房子,由建筑正面仔细观察。砖砌的围墙与蛞蝓脖子同高,能轻易翻越,小小院子里有间狗屋,也有个盛放饲料的小盘子。



房子是ーー楼建筑,有三个房间的窗户透出光芒。照明的光亮隔着窗帘,由ニ楼ー间与一楼左右两侧的房间中透出。正面只有一ー楼前方的房间是暗的。原本考虑到由那里攀爬入侵,但蛞蝓很快就放弃此一轻率的策略。



必须考虑到已经有六个杀手失败的事实。除了最初的一名以外,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却仍失败了,不仅如此,对手即使遭如此多人袭击,仍自信满满地不改变居所,必须考察的事情多得不得了。



对讲机方面没有门牌。现代人都不挂门牌的吗?蛞蝓边想起乡下老家,边窥视邮筒。没见到累积的广告传单或报纸。



隔壁房子构造也类似。外观、围墙的建材相同,这附近都是类似的房子。简直像以前的RPG嘛——蛞蝓首先联想到的就是这个。



发现一楼的窗帘时常有人掀动,为了避免被看见,蛞蝓决定早早离开家门口。慎重地,胆小地。蛞蝓的经验上,两者兼备才是优秀的杀手。所谓优秀的杀手,就是能存活下来的杀手。愈强的杀手愈早死。



昨天才刚委托工作的有钱人,在隔天立刻委托另一个杀手来杀死自己——杀手业界就是这般世界。因为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盯上,行动也自然保守起来。在蛞蝓眼里看来,比起杀手,这些眼中只有自己、卖弄权势的有钱人们更可怕。



不把杀人当做人生的减法,反而是加法的家伙大有人在。



所以蛞蝓向来抱持着一个论点:「幸福没有方位」。



人类不全朝着同一个方向过活,所以每个人所拥有的幸福均不同。



但讽剌的是,「不幸」却确确实实地具有相同的方位。



蛞蝓顺便调查了隔壁房子。邻居家有门牌,家庭成员的名字纵向排列,似乎是各自亲手写的,愈往下字显得愈拙劣。



是小孩子写的,名字也是以平假名写成。



看见这门牌的瞬间,蛞蝓的眼隋一时僵在原处。



并想起自己最初杀害的对象,那是包含了明年上小学的六岁小女孩的四人家庭。



她就只是单纯想起了这件事。



「咦?石龙子同学被带走了?」



听见白羊的报告,巢鸭讶异地睁大了眼。这名少女的表情只有在与石龙子这名少年扯上关系时,才会变得丰富。通常那并不会令人感到温馨,反而是有如天灾一般,直接与少年的灾难有关。



这一次也是,巢鸭拿在手上的大型项圈使得可爱表情也失去意义。



「不是被触摸了吗?(注:日语中两者发音相近)」



「小姐也知道这么古典的冷笑话吗?刚刚接获报告,他的确是被人绑走了,发信器所显示的移动也与报告相符。」



「去带他回来。」



巢鸭刻不容缓下达命令,将项圈抛到沙发上,手指捏着下巴尖端。



完全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吗——?白羊对巢鸭的傲慢感到可笑,眯上眼睛。



「绑架石龙子算他有眼光,但究竟是谁干的呢?」



「这我就……」



白羊耸耸肩。对石龙子少年而言,被哪一方抓走才是幸运呢?



「与石龙子同学有所关联只有学校、父母,以及黑白棋的网路社群。应该是其中之一。不可能是学校,所以说是他父母或教团吗?不,应该不是……」



巢鸭的推理在自言自语中逐渐成形。白羊一边调整耳机位置,装出忍着不打呵欠的模样,想表现自己不想额外加班的意志,但巢鸭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她身上。完全不把白羊态度放在心上,将想到的事说出口:



「石龙子同学在傍晚玩过黑白棋,我猜跟那有关系,去查ー下。」



「是。」



「啊,顺便把绑架的人杀死喔,绝对。」



「绝对」吗?白羊搔搔浏海,背向巢鸭,顺便叹了一口气。又要找人又要杀人,这些都是护卫的业务范围外嘛,如果申请加班费不知道会不会允许呢?



对于少女的过度差遣累积了不少不满情绪,白羊离开巢鸭家。有个男人奉巢鸭命令,一年到头都在跟踪石龙子,因此早就确定绑架犯外貌与所乘坐的车子种类。虽然男人报告说他在跟踪途中被甩开了,反正发信器还在,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白羊振作精神,将钥匙插入一年到头停在院子里的脚踏车上。白羊没有汽车驾照。由于工作性质,不宜留下明确身分证据,所以她不想考照。同行之中想开车的家伙要嘛用钱买驾照,要嘛干脆无照驾驶。白羊两者都不选,选择骑脚踏车代步。



七岁时碰上塞事故的笼也使得白羊对开车敬谢不敏。



将卡式收音机放在淑女车的学里,踢开后轮的停车架,简单绑住浴衣裙摆,免得被车轮夹住,穿木屐的脚踏上踏板。身穿和服的她骑在脚踏车上,即使被揶揄搞错时代也难以反驳。



吸进夜晚冷冽的空气,发现冬天已来到很近之处。



白羊踢了一下地面,使脚踏车加速。一开始缓慢旋转的车轮在惊人脚力踏上的瞬间,开始爆发地转动起来。车体差点浮起,以蛮力压下。



白羊冲上夜间完全降临的马路,依照同僚的报告,朝向石龙子被带走的方向骑去。只要中途跟同僚的汽车会合,要不了多久时间就能找到石龙子。



在骑着脚踏车的期间,白羊烦恼着。



烦恼自己该用哪个「声音」杀死绑架犯才好。



被女人挟持背后、推汽车后座之后,又过了三十分钟。女人的车子是Prius,搭乘感很舒适。虽然被人绑架的心情只愈来愈阴沉。



「我说,你的超能力是什么啊?」



「谁会说啊。」



不屑地驳回女人的问题。这女人自称隼隼。



念做「Hayabusa Shun」。名字听起来与猛禽类的锐利眼神很相配,但不论我怎么细看,女人还是长得一副纵长的猴子脸,五官特色集中在她那明显太长的人中上。



「你的眼睛该不会是用了变色片吧?」



「戴上变色片就能在黑白棋中得胜吗?」



「不然就是鲁路修啰?」



「如果是,我就不会悠闲地坐在车子里了。」



我开玩笑地说,想趁还没露出马脚前结束对话。眼睛被眼罩覆盖,视野一片黑暗。与其说是为了不要让我见到移动中的景色,更像是在警戒我的能力。这是个好倾向。



不知道虚张的声势何时会掉漆,但至少现在仍有效果。



我的双手没被绑住,但女人威胁一取下眼罩就射杀我。虽然我认为她不至于做得这么绝,但还是老实坐好为妙。



这名叫做隼的女人似乎有求于我的「超能力」。



超能力与黑白棋,这两者为何会产生结合?



「能告诉我名字以外的事情吗?反正都跟你上车了,想逃也逃不了啦。」



即便打开后门跳车,也只会直接摔死在路上,打一开始就无路可逃。汽车就像是移动监狱,不是移动棺材我或许就该谢天谢地了。



「好是好,只不过你为啥语气都那么臭屁啊?」



「因为我是国王。」



感觉隼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于我的发言感到惊奇。



「你太强了,真怀疑国中生是不是都跟你ー样咧。」



塞满我这种人的国中?感觉吵死人了。



虽然是在讲我自己,光想像就想塞上耳朵。



「知道我是国中生,也知道我家住址,你为了什么目的调查这些?」



「因为有人委托我调查,并委托我把你带去。」



「谁?」



「某个有钱的大叔。」



身体被甩向右边,车子转弯了。由于带着眼罩,每次转弯都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歪一边。身体坐正后,我开玩笑。



不同于杀手,她愿意跟我对话就很令人感激了,那群人总是二话不说就砍人啊。



「所以说我会被卖给大叔吗?好恶啊。」



「哈哈哈,叫他好好疼惜你吧。」



隼笑了,对话在此打住,我也一时保持沉默,不久不安感达到极点,又胆颤心惊地问:「咦,是真的吗?」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吧?像你这种脸长得跟中古货一样的家伙哪卖得掉啊。那个大叔要的是你的超能力,详细等自己见到再问吧。」



目标是超能力吗……如果知道我是骗人的,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对待。



「他想找我下黑白棋吗?」



「喔?直觉不错喔。」



隼又笑了,说完一样独特地停顿了一会,我也照例发问:



「这次是真的吗?」



「你说呢?」



由她装傻的态度听来像是真的。黑白棋?我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好预感。



一般说来,想找人下黑白棋不会派拿手枪的女人来吧?



超乎常识的黑白棋……该不会每次输了都得见血?



「我再问另一个问题,你是谁?」



虽然很想问黑白棋细节,却又害怕知道太多。



「刚才我不是报上名号了?」



「名字以外。你是那个有钱大叔的小跟班吗?」



隼紧急刹车,身体往前倒,额头撞上前座椅背。



「我是调货人。我的工作是有人拜托我,我就去调货来,不论东西或人物。」



「喔。所以说你兼任小偷与绑架犯啰?」



「就是这样。」



原本是想挑衅她,但她并不甩我,对自己的工作大概早有觉悟了。



车子继续发进,身体像被人从前面推着一般,深陷入座位里。



我提出我发现的开车方式变化。



「怎么突然变得小心开车了?」



「喔,因为我总算甩开了啊。虽然还可能被追上,可是继续飙下去如果被警察逮捕也笑不出来。」



「甩开?」



「从你家出发时,有辆车一直跟踪我们,你知道是谁吗?小帅哥。」



形容我是帅哥倒是挺有意思的。这点姑且不论。



「当然知道。刚才就忠告过你了,会变怎样都别怪我喔。」



跟踪我的十之八九与巢鸭有关。不管用消去法或加减法,候补者都只有巢鸭。剩下的一成可能性则是白鹭,但那家伙目前对我没兴趣,没理由派人跟踪。



「话说回来,没想到超能力者真的存在啊。」



无视于我的亲切劝告,隼又提起了完全无关的话题。



「以前的我并不相信,现在才知道真的很厉害。听说还有飞天男呢。」



「……是喔。」



她不会跟走天男搞混了吧?虽然我没有特别订正。



「搞不好以前电视特别节目中登场的少年也是真的。」



「超能力少年A?」



「对,就是他。还有经常一起出演的小B。他们最后真惨,甚至还制作特别节目来证明他们诈欺啊。」



「……………………………………」



「我以前很喜欢看那个节目。」



「……我也是。」



超能力少年A——翠鸟。



他的异能的真面目恐怕是瞬间移动吧,能使任何物体移动。



但是他的独到之处在于并非使物体整个移动,而是能使任意部位移动。所以看起来就像能无关硬度地任意切断物体一样。



我在住院中当做排遣无聊,不断思考所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个。我不清楚他能移动的距离与大小是多少,此外应该都没猜错,至于有效范围则限定于他见得到的部分。



「我啊,甚至相信他哪天说不定会蒙起面罩,展开征服世界的野心呢。」



「面罩吗?我只知道他有戴假发。」



「咦,你刚说什么?」



「没事。」



我摇摇头。不知道是否隔着后照镜看见,隼陷入沉默。



「还没到吗?」



好说歹说,在历经了二、三次生死关头后,我似乎也长了点胆识。目前为止她没对我加以危害,所以逞强并不困难。



「红绿灯拖了不少时间,很快就到了。」回答之后,隼停顿一拍后,朝向我——感觉如此,且还是在开车中。



「现在问这个有些太迟,但是,你是真的超能力者吧?」



她的声音显得有点谨慎,态度突然软化,给我很不妙的感觉。



「确认这个做什么?」



「不,如果你不是超能力者,会被杀死喔。之前那个人就是这样,害我挺难受的。」



皮肤确实感觉到围绕我的空气温度逐步下滑。



呼气穿过嘴唇,发出「咻……咻……」声,黑暗变得愈来愈深。



会被杀?



看出现场气氛改变,隼笑着打圆场:



「开玩笑的啦~」



「啊哈啊哈,把我绑架来,还这么吓唬我,你很过分耶。」



「嗯嗯,反正我也没亲眼见过『处理』过程,妄自猜测的确不好。」



才刚稍感放心的心情又被重重摔下,而且还是俯冲下降,仿佛隼鸟袭击猎物一般。



又是这只眼睛吗。「Repaint」又招致糟糕的事态了吗?



这个异能该不会真的被诅咒了吧?



「也可能是被养在地下。有钱人似乎都喜欢来这套。」



「养在地下……」



基于对有钱人充满偏见的想像,就足以让我差点晕倒。



我现在要去见的人,是「这种家伙」吗?



「记着,所谓的有钱人都是一些任性妄为、欠缺思虑,却能凭此过活的生物。」



这是她的恐吓呢?还是身为前辈的忠告呢?隼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严肃地对我说。听见她所言,我从内心深深渗出的既不是惊愕,也不是惊叹。



而是叹息。



「我早知道了,而且是清清楚楚地。」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



你已经和这名任性的有钱人为敌了。



快来救我啊,鸭鸭。



从猪狩友梨乃家回到公寓的蛞蝓临时起意,决定到青蛙房间一趟。青蛙房间位在同一栋公寓里,但生前几乎不曾邀请蛞蝓进去,蛞蝓自己也知道去了只会惹自己不愉快,故也不怎么想接近。



既然如此,现在又为何想去她房间?理由是,蛞蝓想借衣服。



明天的行动要在住宅区进行。蛞蝓想换一件走在住宅区也不会不协调的衣服,但现在时刻太晚,来不及去买新衣服了。所以想擅自借用一下青蛙的私人用品。蛇是男的,派不上用场。



蛞蝓上了四楼,站在青蛙房间门前,环顾左右,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取出小刀。理所当然地,她不可能拥有房间钥匙,只好撬开门了。用小刀挖掉钥匙孔,手指插入,转开门锁。蛞蝓舔了舔过程中擦破皮的食指,金属苦味在舌头上扩散。



撬开时发出很夸张的声音,周围还是没人开门窥探。当初蛞蝓们选择这里,就是中意这栋公寓的居民漠不关心。变成杀手的家伙向来具有多种人格缺陷,为了隐满这些缺陷,需要周围的漠不关心。



进入房间,打开入口旁的电灯开关。青蛙采自动汇款方式缴交房租,因此房间暂时还不会被撤走。蛞蝓鞋子也不脱地走上走廊,进入房间里。



原以为房间里堆满灰尘,灰尘并没有多到很明显。大概是因为没人进出吧。蛞蝓进房间后,先关上窗帘。万一被对面公寓看见房间里有人,传出有幽灵或遭小偷的流言就麻烦了。离开时窗帘之所以没关,也许是因为青蛙本打算工作完毕立刻回来。



但是,现在青蛙已经不在了。



尸体或许被巢鸭处理掉了。蛞蝓心中所想的只有这些。



打开衣橱。不想长时间逗留这里,蛞蝓不挑衣服,直接把手伸进衣橱里,将所有衣服拉出,像刚洗好的衣物般倒在地上,接着在房内寻找方便搬运的纸箱。只剩单手的蛞蝓理所当然地不方便搬运东西。



现在的她已经没办法担任要出力的工作或后台工作。所以,蛞蝓很感激肯录取这样的自己的章鱼烧店少女。她下定决心,明天等工作结束后,一定要去上班。看了厨房,冰箱旁恰巧堆了几个大小刚好的纸箱。



顺便打开冰箱,一股异味冲进鼻子里。鸡蛋、肉类全都腐坏了,蛞蝓不由得捣住鼻子,踹了一脚冰箱门,将之关上,飘荡的异味迟迟不散。



当场坐下时,蛞蝓见到桌子上有一本貌似看了一半的书籍被打开放着。从来没看过青蛙看书,蛞蝓感到好奇。



用膝盖移动到前面,拿起书本。



「……………………………………」



那是一本书腰写着「如何与猫相处」之类文宣的书。蛞蝓拿起硬皮精装的这本书,随手翻动,最后用力甩在桌子上。



用小刀从向撕裂书本后,开始将衣服塞进纸箱里,默默地、没有感伤地进行。



蛞蝓从不美化他人的死亡,不管谁死了都不会受到影响。她抱着身为杀手特有的异端思想:「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也许这是蛞蝓作为杀手的天生资质吧。



硬将衣服塞进去后,蛞蝓军手抱着纸箱,摇摇晃晃地离开房间。等待电梯时才想起自己忘了关灯,但想到又要开门就嫌麻烦,于是直接搭上电梯,回到七楼的自己房间。



将纸箱抛到房间中央后,在其他房间的床上趴倒,眯上眼。



蛞蝓最近一到晚上,就像只死期将近的猫儿一般睡得很沉。



她大半的活力都消费在维持对巢鸭的愤怒上。



「到了。啊,眼睛被遮起来,所以应该不知道吧?」



「其实我『也并非看不到』喔。」



我故弄玄虚地强调,加强谎言。既然是眼珠子有所变化,让人以为我的异能与视力或透视有关比较好。考虑这些设定也很幸苦哩。



右眼本来就包着绷带,如独眼龙眼罩般斜斜遮蔽左眼的眼罩被人粗暴地扯下,我眨眼数次,左眼渐渐恢复视力。模糊的视线虽然一时仍无法恢复,大致已经能观察眼前状况。隼从驾驶座上下来,扭着身体,脸朝向我说:



「你脸上的伤不是自己割的吧?」



隼摸摸下巴,眼神仿佛在替工艺品估价似地问。



「废话,是跟人打架留下的疤痕啊。」



「与其说打架,更像生死决斗的痕迹耶。」



喔,真敏锐。



我也跟着下车。对长期被朦住的眼睛来说,这道灯光太剌眼了,不由得伸手遮住眼睛。踉跄了几步,花了近十秒才恢复。我缓缓移开手。



车子似乎是停在车库里,三方面被墙壁所覆盖,天花板角落设置了两个对活体动物有反应的灯光。剌伤我眼睛的应该就是那个。此外,角落放了一台貌似儿童用的脚踏车,上头蒙上一层厚厚灰尘,似乎很久没人用过。确认了脚踏车的后轮……嗯,贴着安全检查的贴纸。



「喂,走了。」



隼走出车库外,催促我快点跟上。「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边发牢骚边跟在她背后。反正人都被带来了,正面思考吧。



说不定,这能成为某种「转机」。



虽然被杀的可能性还是很令人在意,在我心中留下一片阴霾。



走出马路立刻右转,就见到一个高度超出二公尺的大门。拉开大门,隼走进院子里。纯白大门旁挂著名牌,不,或许更接近看板吧。



「这个姓隐成『Kurashina』吗?」



对先走的隼确认,她边走边回答:



「仓科康一(Kurashina Kouichi)。这位大叔就是『中性之友会』代表喔。」



由名字想像得到是个怎样的团体。



「宗教团体吗?」



「据说是为了解决人类烦恼而设立的团体,至少他本人如此宣称。」



「原来如此,真典型啊。」



进入门内,一道石子铺成的路延伸到房子入口处,中途有几个直角转弯,其余均为直线。另外,黑暗中难以判别树种,道路两侧亦种植了整排的高大树木。左手边则有一整片都是草皮的院子,宽广到把我家整个放进去都还绰绰有余。角落有狗屋,前面还有玩耍用的沙地。



的确很宽广,但在看过巢鸭宅第后,怎么比都像小巫见大巫。



「看起来不算顶有钱啊。」



「你是哪来的大少爷啊?」



隼浮现苦笑。由我家看起来,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吧。



玄关也跟大门一样挂着看板,有钱人的感性真难理解。



我后退一步,确认房子整体。只有一楼点灯,二楼没人。



「……嗯嗯。」



隼在门口按了好几次电铃,过不久,里面有人出来开门,是个脸色不怎么健康的中年女性,不知道是仓科夫人还是女佣。



她似乎有些在意我的脸,特别是右侧,注视一番后,默默邀我们进房子里。



「连大婶的视线也这么火热啊,果然小帅哥就是不一样。」



隼笑容可掏地调侃我,但我已经逐渐失去了谈笑心情。接下来我必须欺骗这名称作仓科康一的男人,不慎重不行,但又得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两者并重并不简单。



一旦被发现我的紧张,虚张声势就显得浅薄,失去了意义。



仓科家玄关约有一般家庭的两倍宽,一家四口一起在这里换鞋子也没问题,但这并没有没有意义。如果是有大量客人频繁来访的话,或许还有点价值。保险起见,我检查了摆在玄关与棚架里面的鞋子。



「……三人家庭吗?啊,抱歉,小小好奇了一下。」



注意到中年妇女的狐疑眼神,我匆匆离开玄关,踏上走廊。附带一提,我鞋子才刚脱下,立刻被大婶整齐排好了。



眼前是墙壁,走廊往左侧转弯。我跟在隼后面走,走廊中间摆着一座象牙装饰。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没看过真正的大象。



房子虽大,走廊却意外细长,行经走廊中间的房间时,偷望了一眼,似乎是起居室。厨房则在后面。隔着巨大的窗玻璃,可望见一整片草皮的院子,给人一种印象中的「美国!」气氛,白天应该很适合让狗儿追着高尔夫球跑来跑去。我想着这些事,停下脚步,跟着走来的那名中年妇女在我背后等待,我赶紧又动了起来。



「喂,在我之前被带来的家伙是个怎样的人?」



既然是网路黑白棋的榜上高手,我可能也认识。



基于兴趣与参考价值,我问隼,她取出照片递给我,说道:「长这样。」也许想说百闻不如一见吧。虽然我觉得看长相也没用,总之先看再说。



…喔唷?



「虽然很高傲,但很可爱,本来还很期待呢。」



照片里是个女性。看起来比我大个三、四岁。金色浏海垂挂在脸上,底下有一对闪亮的蓝眼睛。也许混了外国人的血统,头发与眼睛颜色都很自然。身穿黑色小洋装,肌肤上有晒痕。表情很不高兴,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地瞪人。这是什么状况下的照片啊?



「这家伙……」



「嗯,怎么了?装模作样的。你认识她吗?」



「不,不是这样……」



「不然就是一见钟情?我看是吧~不过劝你别急着坠入情网,因为已经到了。」



穿越走廊,来到一个小空间。左侧的窗户打开,直通院子。左斜前有楼梯通往ーー楼,我_了一眼,楼上很暗。走廊继续往前延伸,但隼带我走进这个楼梯旁的小房间。



仓科康一想必就在里面。收起照片,擦擦手汗,我也跟着走进去。



「我带他来了。」



站在入口处的隼用拇指指着我。房间里明亮得像是白天,助长了我的退怯之意。莫名也,我就是讨厌太亮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客厅,中央有一对面对面的沙发,内侧有巨大电视,真想在我房间里也放个一台啊。室内的装潢摆设偏素雅,没有象牙之类的摆饰。窗外也不见草皮,只有环绕生长的高大树木遮去视野。



仓科康一就坐在位于房间入口对面的沙发上。



夜渐深了,他仍一袭西装打扮,西装为暗褐色,与他头发颜色相同。装扮看起来是很绅士,问题在于眼睛。瞪得老大的凸眼睛完全破坏了气氛,像是变色龙。愈看愈怀疑眼睛是否真的有对到焦,连我都静不下心来。



「没想到来者竟然这么年轻。」



仓科康一嘴上虽如此说,脸上却不怎么讶异,也没提及我脸上的伤。



「他国中三年级。你不是说年龄并不重要吗?」



无视于隼的插嘴,仓科康一站起身,对我道歉。



「我先为她用粗暴方式带你来一事道歉。」



仓科康一深深地低头。听到这句话,比我回答更快地隼抗议了。



「喂喂,你都没问过程,别擅自认定好不好。」



「你做事态度一向都很随便吧?」



仓科康一骨碌碌的眼睛转向隼。眼珠子的动作也很像变色龙。隼耸耸肩,退回入口旁待机,大概是为了防止我逃跑吧。



「被她强行带来,恐怕让你产生不信任感了。对此我再度郑重道歉。我命令她把你当成客人或同伙人般看待,真是白费我了一番诚意。」



仓科康一的眼白部分冒出红色线条,他以血丝明显地愈来愈多的眼睛瞪着隼,隼佯装不知,眼隋望向窗户,明明只有树干可看哩。



「抱歉,自我介绍迟了,在下是仓科康一。」



又朝我走近一步,并递出名片。我以双手恭敬地接过,大致浏览一番。



上面写的跟外头的看板一样,简言之,就是个骗子。



「你…您好,我是五十川石龙子。」



对方好歹是位长辈,语气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看出我的迷惘,仓科康一微笑。



「请坐吧,用不着那么拘谨,用你平常的说话方式就好。年龄并不重要。」



引用刚才隼的话语,仓科表现出亲和的一面。脸孔姑且不论,让人感到和善的言行举止确实下过一番功夫。虽不像白鹭具有超常的神秘感,似乎也很擅长获得人心。



虽然对我没有用。不管堆砌多少谎言,依旧无法变为真诚。



我自己也是骗子,再清楚不过了。



坐上沙发后,我拍拍脸颊。



好,开始吧。别害怕,撑过这个难关吧。



「啊,对了。我可以先去一下厕所吗?」



我故意这么说,让对方的企图先扑个空再说。仓科康一微笑地说:「请吧。」伸手指示客厅入口。这倒还好,但带我去厕所的并不是那名中年妇女,而是隼。果不其然,隼在厕所前威胁我:



「守则一,从窗户逃跑就毙了你;守则二,五分钟以上没出来也毙了你。」



「被紧迫盯人,想出来的东西也出不来啰。」



「哈,要不我帮你开个洞,让你更好出来啊?」



被人用方言腔威胁了。我一脸不悦地走进厕所。隼在门旁挥手送别。



仓科家的厕所很宽广,分成小便用跟大便用两区。但这在个人住宅里有意义吗?坐上马桶,我马上开始倒数。先拖个五分钟整再说。



如果跟踪我的是巢鸭的部下,在找到我的位置后应该会有所行动,就期待这个可能性吧。可能性愈多愈好。虽然危险只能仰赖巢鸭的现况实在高兴不起来,但是我也没其他后盾了。



我没权力也没魔法,有的只有连用来表演特技也不方便的这只左眼。降临在这样的我身上的状况,是危机还是转机呢?我祈祷这是某种巨大事件的肇始。



并且,全力集中于上,升学考试就放在一边吧。



约经过五分钟,我洗手洗脸,离开厕所。隼以与进入前相同姿势站在相同位置上。她似乎理解了我的企图,故作神秘地对我笑着说:



「这厕所好久耶。」



「我不习惯换地方上厕所,跟认枕头一样。」



「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



隼守在我背后,带我回客厅。俯身向前的仓科康一抬起头。



「你还好吧?似乎花了不少时间……」



「嗯,很完美。」



我满不在乎地坐下,接着装模作样地环顾客厅,搞得很像歌舞伎演员的甩头动作,连自己也觉得挺失败的。



「这里是你自宅?」



「是的。这是我拥有的其中一栋。」



喔。那么,刚才那位女性应该就是仓科夫人吧。这么一来,家庭成员就很明显了。



「今天想早点睡了,如果能早点进入正题我会很高兴的。」



时机不太好控制,总之先催促话题。时间拖得愈久,我的异能就愈容易被人看穿。可是想等待巢鸭的援手到来,又该使出拖延战术。反正后者并不确定,还是别太期待比较好。



「好,那我们就不啰唆,直接谈正事吧。」



在沙发上重新坐正的仓科康一如同发言,马不停蹄地接着讲起正题。



「我想委托你代为出场,参加赌博黑白棋。」



趋身向前的仓科康一张着一双骨碌碌的巨眼,仿佛连举止与细微反应也不放过似地捕捉我,不禁怀疑他的眼睛是否突破种族的藩篱,具备着复眼功能。



「嗯,果然如同我的预测。」



为了让我参加黑白棋对战而把我带来,算是很妥当的选择。问题在于我的黑白棋实力是靠作弊得来的。即使今天他们带婆宿来,一样会有问题。



「但是我还没把握清楚状况,可以先请你说明一下吗?」



我先不做回应,要求说明。仓科康一又虚情假意地笑着说:



「你不是很想睡吗?」



「说明太少的话反而会想东想西,睡不着。」



「这家伙真是的,人家说白,你就说黑。」



隼愉快地插嘴。仓科康一警告她:「闭嘴好吗?」隼又盘手靠在墙壁上,吐吐舌头。舌头表面黄黄的。



「好,要说明是吧……首先作为前提的是,这世上有种叫做『赌博黑:m棋』的竞技;有个不管西洋棋、将棋或卡片游戏等一切游戏,都被当成赌博进行的场所;而我,则是和这个地方多少有点关系。」



「嗯嗯。」



我托着腮帮子,连同下巴与手掌一起点头。仓科康一接着说:



「这次举行的赌博黑白棋的奖品当中,有个很出色的物品,我无论如何都想赢得这一场。但是,提供这个物品作为奖赏的男人叫木森高雄,他请了个女人代下黑白棋,至今从未败过一场。每ー次对战我都在现场,怎么看她都像是靠着黑白棋本领以外的因素获胜。」



「……………………………………」



有啥超能力能在黑白棋中获胜的吗?大略想过,只想到二种能力有用。



「连输了这么多场,不裸个一场,我这张脸皮挂不住啊。」



「原来如此。」



这句话多半是骗人的,看他的表情也知道并不是很懊恼。奖品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八成他执着的不是胜负,而是奖品吧,而且还是能对宗教活动带来帮助的东西。



超高价水晶球之类的吧?



一时后仰的仓科康一,不知不觉又趋身向前,也许驼背习惯了。



「我要求你的并不是黑白棋的实力,而是是否能赢。」



「……不需有实力又要我胜利,好刁难的条件啊。」



我耸了耸肩。仓科康一看穿我浅薄的演技,脸上露出微笑。明明身材不怎么肥胖,气色倒很红润。



「你就别装傻了吧,明眼人都知道,赌博黑白棋的对手明显利用了某种超能力。当然,你也是。」



「是没错。」



果然他对我有这方面的期待与误解。



「所以我才叫调货人帮我找来一般打法赢不了、靠着超绝力量下赢黑白棋的人,而现在,这么一位旷世逸才就在我的面前。」



仓科康一毫不保留地赞赏我,想必对所有找来的人都如此说。宗教活动也是再怎么夸奖人也不嫌多啊,这家伙真高明。包括紧接而来的「但是……」



「但是……毕竟是要去跟人竞争,送你上对战场前,还是想得到点信赖。」



「喔……」



我刻意装傻。果然是来这招吗?



「希望你能当场证明你的能力,才能让我感到安心。」



「……嗯。」



仓科康一的眼睛再度转为焦点涣散模式。和蔼表情也倏地消失,专心想看出我的异能真假。此时如果被断定为假货,嗯,结果可想而知。应该会跟照片上的女人踏上相同末路吧。那女人……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反正到了明天不就能知道了?今天先用掉的话,说不定会造成明天的问题啊。」



语毕,暂且表明拒绝。仓科康一眼神对我背后做出指示。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前,坚硬的物体就抵在我的后脑勺上。用不着猜也知道是什么。



是隼的手枪的枪口。



「不是说我是客人吗?」



我又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向仓科康一开玩笑地说。脑子暴速运转,快失控了,差点连眼珠子也跟着转起来。但是如果转过头无法思考也完了。拚命安抚差点因压力呕出消化物的胃部,油汗狂冒个不停。



「就说了,反正结果都一样,用不着耍帅嘛。」



隼在我背后点点头,说归说,并不打算收回手枪。



仓科康一保持沉默望着我,静静等候奇迹发生。



再过不了几秒,扳机就会扣下了。



「……唉。」



没办法,先用掉简单的招数好了。



「只要我使用能力,就能看穿你的烦恼!」



我模仿路边占卜师和算命仙的口吻,夸张地张开手,装出一派悠闲的态度。



只要头一动,枪口就抵在后脑勺上转转,下半身颤个不停,快尿裤子了。



「喔?是什么?」



仓科康一用他的骨碌眼瞪着我,嘴唇极力凶恶地扭曲着。



「府上的大小姐似乎忙着夜游嘛?」



仓科康一睁大了眼。宾果!看见表情,我趁胜追击。



「为人父亲,一定很担心吧,可是一方面要维持父亲的面子,同时你身为中性之友会代表的立场,女儿是个不良少女被公开的话,也是个大问题啊。」



我一脸贼笑,故意讨人厌地讥讽。一旦松懈的话,别说是笑,说不定还会抽搐起来哩。这种部分我很小心翼翼地注意着。



倒不如说,表情与说话方式的表现,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仓科康一眼睛朝向隼,隼察觉他眼神的意思,随即表示否定:



「我才没提过你家人的事,在车内我们只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聊得很开心。」



「……我不记得有过开心的谈笑吧?」



有了隼无意识地配合,更增添仓科康一的讶异程度。仓科康一的表情转换很好理解,比起白鹭嫩多了。



「有趣吧?只要用上这个能力,轻易就能让别人的私生活曝光。」



当然,我的眼睛没有这种力量,这些全部都是由刚才观察的结果所做出的推测。



车库里长满蜘蛛丝、长年没人使用的儿童用脚踏车,一ー楼房间即使到了晚上也没人开灯,以及从玄关鞋子的种类与数量,我确定他们有个年轻女儿。女用鞋除了中年妇女的款式以外,还有十几岁会喜欢的风格。



但是那种鞋子以大学生来说又点太孩子气。虽然我不否定有可能是喜欢这种风格的女性,但继续怀疑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最后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讲话别吞吞吐吐,自信满满地说出来就对了。色川武大(注:日本小说家、麻将高手)也在书中说过,最最重要的就是自信了。



但是,仓科康一似乎没受到什么动摇,甚至还微笑。啊,糟了。



仓科康一像要将两倍讨人厌的笑容奉还似地,语气黏滞地说:



「其实,我也很擅长这种招数喔。」



「……啊哈,果然是吗?」



一被看穿,我立刻装出戏谑态度。不管内心如何,外头得保持从容才行。



我想也是。没有这种洞察力,教主怎么看穿信徒烦恼呢?对方在我身上感觉到类似性,自然判断这种招数是骗人的。



果然这种程度是没办法取得认同的,既然如此,只好靠另一个方法来获得信任了。



真讨厌,可以的话,到最后也不想用这个方法。这招使出来的话,我等于丧失了主角资格。姑且不论我是不是主角,难道我别无选择了?



「……抱歉,打扰了。」



走廊上有人敲了客厅的门,是那名中年妇人。听到仓科夫人(暂定)的声音,隼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枪。仓科康一的骨碌眼也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我猜多半是因为,平常仓科夫人不会在有来客时打扰。



「怎么了,你进来吧。」



仓科康一边观察我的脸色,呼唤夫人进来。夫人客气地,甚至该说是略嫌胆怯地打开门。她手中捧着电话的子机。



用手掩住子机下方,夫人朝向我。



「有电话,是那边那位客人的。」



仓科康一变得一副怀疑耳朵听错的表情,睁得过大的眼睛,仿佛随时会噗噜掉了出来似的。回头,隼表情也严肃起来,似乎猜到来电者是谁。



「找他?」



「是的,电话说要找石龙子这位客人。」



「啊,是是,石龙子就是我。」



我伸手要接子机。太好了,总算来了!这种状况下会打电话到仓科家找我的,一定是从家中一路跟踪我的家伙。争取时间的策略果然是对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可以退下了。」



不是我,而是仓科康一接过子机,夫人随即点了个头,退回走廊。态度像在对佣人,也许不是夫人吧。仓科康一静静地将子机放到桌上,交互看着我与隼的脸。



「为什么电话会打到这里来?」



「一开始有个家伙跟踪,多半是那个人吧。」



隼阐述看法。仓科康一表情跟语气严肃地说:「跟踪吗.」也像是在责备隼的工作不够



细心,但当事人则是装傻。



「我可以接听吗?如果直接挂断,对方也会感到奇怪吧。」



我语带轻微威胁,手伸向仓科康ー。仓科康一短暂地深入思考,身体变得僵硬。不久,不知道仓科康一做出什么判断,他轻轻点头。



「好吧,但对话要让我听见。」



「了解。」



超嫩的啊。换做是白鹭绝不会允准,她太了解超能力者的恐怖了。



左手拿起子机。右侧脸包着绷带,自然而然不想用这边接电话。心中好像存在一个害怕碰到绷带的自己,令我觉得恐怖,也觉得不可思议。



「喂喂,久等了,我是石龙子。」



我紧张地接听电话。究竟是谁打的,又会表现出什么态度?



『啊,石龙子吗?总算接通了,真是的……』



听起来像中年女性的声音,一副很熟的样子呼唤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