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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页 觉醒与谎言(2 / 2)




『我才不认为白鹭小姐是你所说的那么坏的人呢!』



「……你在说什么?」



如同字面所示,她真的「不认为」吧。



「你对她……对这家伙的事又懂什么了?」



『当然知道。因为我有好好跟她谈话过。她愿意倾听我的话,也很亲切地回答我的问题。白鹭小姐不管什么问题都不搪塞推托,都有好好地回答我。』



虽然是写在纸上,但速度还是快到符合「饶舌」的表现。一开始很冷静,讲起「那个」的时候,字数极端地变多,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慢着,难道……



『所以说,你应该好好跟白鹭小姐聊聊才对!』



她说的话没有错,很正当,也很理想。但我心中的警钟愈敲愈大声。



成实以前是如此不切实际的和平主义分子吗?



「下次要不要一起来参加集会?我很欢迎你们大驾光临喔。」



白鹭邀请我。明知我绝不可能去。



但听到她的搅局,我的疑惑变成确信。



……这女人。



「你对她洗脑了吗?」



如果我没受伤,我一定会抓住她大吼吧。



可惜现实中我只能诅咒连爬起身都有困难的身体。



她该不会偷偷摸摸地跑去成实入院的地方探病了吧?



看出我的心思,白鹭微微露出苦笑。彻底虚情假意的亲切。



「如同成实所言,你真的很有攻击性啊。你太顽固了。」



少装得一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样子。你这混蛋的事,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反之亦然。你那对翅膀和我这只眼睛。彼此再熟悉对方的人性不过了。



而成实也是,现在的她充满了似曾相识感。



我认识两个跟她很像的人。



虽然他们最近都不回家了,但我跟那两人住过一段时间,没道理不熟悉。



所以……拜托你别用那副「就是说呀」的表情望着白鹭吧。



「成实,你……这么说虽然很可笑,但你被骗了。被那女人骗了。」



『白鹭小姐不是这种人。』



「被骗的家伙都是这么说的。你是笨蛋吗?你明明就知道……」



当我诉说我的父母的愚蠢行径时,你不也曾笑着说他们很傻吗?



为何现在又会被那家伙蒙骗啊!



或许很愤忾,成实放下笔记本想说话而张开嘴巴。口中的舌头甚至连一半都不剩了。



她困难地想挪动舌头。



「啊……呜啊……」



「不行喔,别勉强说话。」



白鹭抱着成实的肩膀制止,用轻飘飘的衣服遮住成实,温柔地捣住她的嘴。看到必恭必敬地抚摸着白鹭的手的成实,我头痛得更厉害了。或许跟失血也有关系,身体甚至发冷起来。



这家伙一向靠着骗人过活。她不管什么发言都是谎言。



不管是听来顺耳的话语、让人想倚赖的包容力,全都是她装出来的。



焦躁感与想法传达不了的隔靴搔痒感让我快疯了。



很想搔头,却连这种事情也办不到,陷入了压力的恶性循环。



我现在才发现白鹭说的「搭救」这个词当中隐含的意义。



她原本应该是想杀死成实吧。但在杀死她前,先留她一条小命利用一番,这就是白鹭所谓的「搭救」。她这种绝对不说百分之百假话的说谎方式令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不停地仰望着白鹭与成实。



明明我对她们两人想问的事情,想说的话多到不行。



但恐怕不论哪个都不会给我明确回答吧。



我很清楚答案只能在自己心中找寻。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件无论如何都想确认的事。



「成实,你真的认同她吗?」



听到确认她的意志,成实低下头来。就算她现在没办法说话,好歹能用点头摇头来表示肯定或否定。我苦苦等候,期望她能表示否定,但成实依然动也不动,不肯表示回答。



她在迷惘,这表示她还没有彻底相信白鹭。



但重要的是她没有立刻否认……好吧,既然如此,如果……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今后你就是我的敌人。」



为了宣告跟对方划清界线,我选了好懂的话语。



没想到居然会有被同学宣称敌对的一天。



而自己碰上这种时刻,竟然也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地接受了。



成实这时显露出的表情,就像上面这种感觉吧。她一定很震惊。连说出口的我也好像感染了她的情绪。



这不再是我平时装模作样的妄言了。我是「认真」的。



「白鹭是我的敌人。如果你肯定那家伙,我也不原谅你。」



老实说,我心中暗自期待如果我撂下重话,她说不定会投靠我这边。



但听到「敌人」两字,露出反应的不是成实,反而是白鹭。她眼角泛着笑意,露出「就算脆弱的你不原谅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吧?」般的嘲笑眼神。完全是如此没错,但轮得到你说吗?同类。



「你来见我只为了这件事吗?」



不是针对成实,而是对着白鹭发问。我只想确认她是否只是来骚扰我的。「嗯,是的。」我想也是。她对成实那么亲切,恐怕也只为了这个目的吧。



「既然如此就滚吧,带她回医院休息。我也不快点治疗伤口不行。」



其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焦急与丧失感,以及最最重要的是,失望感充斥了我的心,让我无法思考。成实站在白鹭那边,对她追求救赎,追求信仰,就意味着被骗。



她明知我的双亲是怎样的人物,我的家庭又是如何破碎的,现在却仍选择相信那名元凶,我对这样的成实真的很失望,连问为什么的力气也挤不出来。



成实一样什么也不说。她已没有精神勉强讲话了吗?刚刚在替白鹭的辩护时明明就很有精神。所以我也沉默了,就只是盯着她瞧。感受到早已失丧的右眼,在绷带内发疼。



「该回去了,别太勉强,早点休息吧。只要你想见面,随时都有机会的。」



白鹭搀扶着成实肩膀,装出关心她的样子。我忍住想咒骂「当然不会有机会了!」的舌头。成实表情凝重,轻轻点头。离去前,她欲言又止地一直看着我,但什么话也没有传达出来。我痛切地感觉到言语真的很重要。



我没有读心能力,不是ESPER。你若不说出口,我什么也没办法知道。



就这样,白鹭她们离开了。白鹭到最后都一直戴着善良的面具。如果跟那家伙一样好懂的话,我就能理解成实的心情了。我放弃也似地摊手,垂头丧气。



才刚撑过难关,更凄凉的景况又等着我了。



在我眼前的,只有下楼的阶梯吗?



房间里剩下我一个人,我发出怪异的笑声。很想忍住,将嘴唇抿成山字形,但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地噗哧笑出来。我一笑,身体颤动,害得某处伤口又裂开,血渗了出来。



「那家伙骗人真轻松啊。了不起,骗人的手段超高明。」



我一拳敲在床上。好痛。感觉断了一半的指头里像是有小虫蠕动。我马上抱着拳头抵在肚子忍耐。行动轻率就得付出代价。



就在我呻吟时,辰野浅香回来了。蜻蜓也缩着脖子的姿势跟在背后。两人嘴巴都动个不停,俨然在吃糖果。



「咦?盲肠痛吗?」



辰野浅香一脸愉快地问我。我又不是肚子痛才抱肚子。



「麻烦继续帮我治疗吧。」



竖起残破不堪的指头拜托她。「好好。」辰野浅香坐在多半是她专用的椅子上,蜻蜓则坐在另一张病床角落发呆。他的手里仍拿着手提箱。



一跟我的眼神对上,他就怯生生地把头转开。明明拥有能一击粉碎我的头颅的强大力量,真是个怪人。



「哇……痛痛痛痛,麻醉呢?医生,拜托麻醉一下!」



向粗鲁治疗手指的辰野浅香提出请托,但对方却只是笑。



插图



「没有经历疼痛就治不好。」



「你说谎!好…好痛!痛死了痛死了痛痛痛!」



没问我的意见就开始缝合伤口,虽然痛得难以忍受,但我也逃不了。



这或许也象征了我的人生吧。



在缝合手指的时候,辰野浅香聊了起来。虽然我又痛又满脸鼻涕眼泪。



「刚才的是你朋友?」



「之前是,今后很难说了。」



如果成实拥有读心能力的话,她绝不可能信任白鹭的。因此就算有,现在也不像她姊姊那般完整吧。猪狩友梨乃的推测或许很正确。



至于白鹭这边,即使不见得完全掌握状况,至少也理解她的能力时有时无。



她就是趁着能力空档的时间洗脑的吗?目前能力尚未完全觉醒,但恐怕再过不久就会萌芽了。在这之前……之前?



成实是我的朋友。因为是朋友,所以我必须救她出来?听来似乎天经地义,但我连父母也没拯救,也没有这个打算。就算救父母出来,我能跟他们好好相处吗?



「你会协助白鹭吗?」



「她是出资者啊。她有时会委托我干些很乱来的事情,所以我偶~尔~也会对她搞鬼。」



根本是白鹭的损友嘛。跟她臭味相投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对了,也问问看这家伙好了。」



替我缝合完毕后,辰野浅香用「这家伙」称呼我。



「这家伙」回答:



「什么事?」



「禁忌的秘密武器,好,你联想到什么?」



「失控。」



我最爱这类名词了,像是失丧的太古文明等等。虽然是从前的我。



「例如说,由于太过强大而被封印起来的兵器突然失控……」



附带一提,那个「兵器」指的是我——如果是从前,我会这么回答吧。再不然就说:我是具备了能与那个封印兵器对抗的因子的唯一存在,世界的命运扛在我的肩膀上了!……灭亡算了,这么不可靠的世界。



「原来如此。但失控的话,第一个死的不就是我吗!」



居然对我生气了。什么跟什么嘛。辰野浅香抓着我的手,盯着手指根部瞧。



「原本就有缝合痕迹耶?你跟人赌博输了?」



「走钢骨超愉快啊(注:出自福本伸行的漫画《赌博默示录》)……总之发生了许多事啦。」



「真不希望我家儿子以后也变这样。」



辰野浅香认真地说。原来她有孩子了吗?唉,没错,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不希望他变成我这种不良少年的话,就对他温柔点吧。」



「还用说吗?」



辰野浅香边嚼糖果边回答。



「……接下来是肩膀、耳朵。怎么连脖子也受伤了啊?干脆杀死再让你复活还比较快呢。」



「又没人能办到这种事。」



眼前的蜻蜓似乎正犹豫要不要举手,我装成没看见。



「当然办得到。歌颂人类的教科书曾说过,只要有信念,人类没有办不到的事(注:出自荒木飞吕彦的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第一部主角乔纳森·乔斯达)。」



辰野浅香引用似乎在哪里听过的说法,信誓旦旦地诉说着。



看见她带着确信的眼眸,我忍不住又发出古怪的笑声。



「人会成长……真的吗?我的变化该说是成长吗?」



我有气无力地反驳,声音沙哑,听起来好像老了好几岁。



我实际想问的是:徒增岁数真的能称之为成长吗?



疲累到极点了。连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喜悦也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



在没有麻醉的缝合中,我痛得眼泪流不停,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



只因痛恨白鹭,为了反抗她而碰上种种事情,也失去了许多事物。



受到重伤,跟朋友为敌,开始觉得整理自己的心境很麻烦。



没有在底下这句话背后接着说出「救救我吧」是我唯一的坚持。



「谁来……」



谁来告诉我这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