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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描绘出来的世界另一端(2 / 2)


我必须刻意喊出声音。她认得我的声音,所以应该会知道我的意图。



大叫之前,我先让腹部使力后,透过肌肤和衬衫捕捉到某物涌出的触感。哇!一股寒意爬上太阳穴。尽管如此,我还是缩起脚趾头,用力踩在地上。



「厕所里面有个家伙拿著短刀!小心!」



「那个家伙就是你自己吧!」



女生尽管感到害怕,还是没忘记用著高亢刺耳的声音吐槽我。可恶,这样很容易引起误解。那也就算了,女生说的话还相当正确。难道那个跟踪狂兼杀人狂的嫌疑犯暨现行犯(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早就预料到会这样?还是看见我复活过来冲进女生厕所,所以很惊讶?



如果我是对方,绝对会是后者。以各种角度来说都是。



『喂!你……气死人了!我到底要先确认什么纔好!』



最里面的小房间传来她的声音,至少现在确认到她平安无事。我松了口气地往下抚摸肚子后,发现鲜血黏答答地附著在手掌心上。哎呀?这感觉是不是挺严重的啊?



一旦亲眼看见后,就无法完全忽视那令人难忘的红色。有所自觉后,伤口的副作用瞬间像感冒病毒一样开始入侵我的身体。头痛一阵又一阵地发作,嘴唇不住颤抖。



我第一次看见自己流这么多血,所以可能在精神面上,也陷入对未知状态感到困惑的情绪。我的视野变得混浊不清,像是眼球里有杂沓的人群走过一样。



不知何物在我的体内不停旋转,带来不祥的预感。



「你先不要从小房间里面走出来比较好。我猜对方应该还在这里。」



『还在这里是哪里?』她用著低沈的声音问道,那声音像是因为害怕而捂住嘴巴似的显得模糊。



「可能在某个小房间里,或者是……」我让视线移向最里面的窗户。对方也可能在情急之下从窗户逃跑了。不对,窗户好像是锁著的。而且,如果真的有人要爬窗逃跑,在这里洗手的女生应该会目击到对方。这样一来,就表示对方应该是躲在小房间里。



如果是躲在小房间里,她目前在最里面那一间,所以会是前面三间的其中一间。所有房门都关著,就算里面有人,也无法进行确认。而且,我目前站的位置距离小房间很近,如果对方突然开门展开攻击,我没信心可以做好防卫动作。我脚步摇晃地往后退了一步。



彷佛有空气从耳朵里流窜出来,情绪也无法保持稳定。精神无法集中,意识变得涣散。在这个关键时刻下,我的双脚竟然无法稳站地面。



不带幸福感觉的轻飘飘感,只是让内心更加陷入不安。



不仅如此,目击到我在流血后,缩在角落的女生似乎从讶异升级到了惊愕。



看这样子不论怎么解释,女生也不可能相信我。既然如此,干脆真的恐吓女生,限制其行动好了。缺乏深思熟虑的思绪试图控制额叶。就物理面而言,明明不可能有一股血液冲上脑门,我却是越来越焦躁。不行!我握紧拳头让指甲陷入掌心,试图反抗激动的情绪。



我低头看著生锈的短刀,像是要吐出透明的血液般缓缓做起深呼吸。



冷静,不要理会那女生就好了。「你想逃就赶快逃,然后去把警察请来。」就算对女生这么撂话也无妨。虽然她讨厌警察,但如果真的有人把警察请来,她也没辙吧。



气息和视线都变得混沌。「异常状态:中毒」虚构的跑马灯从头上闪过。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中毒了。随著体力消耗,意识逐渐被吞噬。明明不是受了致命伤,我却实地学习到人体构造有多么脆弱的知识。我明明是读文学系的。



往好的一面思考吧。刺伤我的那个人现在不能轻率走出小房间。对方被关在小房间里,行动受到限制。接下来只要等警察或其他什么人抵达,在我被逮捕的同时,对方也会遭到逮捕。



这算是一种两败俱伤的状况吗?可是,只有一方受伤……喂!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吧!



『你有没有事啊?』



她战战兢兢地贴心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好感动啊~~不过,比起在女生厕所里隔著房门被关心,我比较想要在大厅很正常地被关心。



「我好得很。」



血液夹杂著不知名的透明物体,带著冰凉感从伤口潺潺流出,那感觉彷佛在对我说:「少说谎!」



「啊!这么说来你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真是太开心了。」



你肯定是想要躲进女生厕所却失败了。怪了,她应该会这样想才对啊。



「你竟然还在说这些……」



她好像觉得很难以置信……不过,我的心情平静了一些。她果然是最棒的女生。



不可以在这里变得懦弱。幼稚的心也具备勇气,不愿意只知道害怕。只要以保护她为最优先,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在那边害怕发抖。为我自己加油吧!



这应该是老天爷为我安排的一生一次只有我够资格当主角的机会。



基本上,不可靠的短刀想要碰触到对方都难。不过,不需要靠短刀反而让人松了口气。



既然短刀不可靠,就找贴近生活的东西来替代。就让话语化为短刀吧!



如果犯罪的对方还保有人性的话,应该可以发挥效果的。



对方再怎样也还保有人性吧。因为犯罪即是人心所导致。



这样的说法或许以逞强的成分居多,但哪怕一些些也好,我祈祷著其中藏有真理。



我朝向虚空的正前方顶出短刀,反过来威胁对方说:



「你已经走投无路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放弃挣扎呢?」



§



隔天……我只去打工,而他也没有来鞋店。所以,到了再隔一天。理所当然地,今天我也在鞋店当工读生度过一天。有事该做是人生中的一种幸福。即使清楚知道这份幸福被设定了有效期限,也要赖著现在不放。



「你那个老主顾的男生没有再来买鞋子喔。」



店长搭腔道,然后开心地告诉我今天早上就卖出三双鞋子。店长应该是刻意在我面前提起帅哥丸的话题,但我尽可能地保持冷漠的态度回答:



「应该是钱用光了吧。」



动嘴巴的同时,手也跟著动作起来。我使力擦拭放了收银机的柜台,想要把指纹擦干凈。虽然怠忽自己房间的打扫工作,但对于工作,我可不会妥协。



「你们现在不是很要好吗?」



「嗯~~还算可以吧。」



我打马虎眼地答道。如果要更深入形容,就像拿棒子在长出孑孓的水里面搅拌的感觉一样。



「他的外型算是配得上你,你应该要好好把握不要让他溜掉比较好吧?抱歉啊,爱管闲事了一下。」



店长在脸上浮现看似邪笑的笑容,提供建议说道。店长给了我过高的评价,并告诉我钓到了一只大鱼。真不知道店长是审美观有问题,还是对可爱的员工表现贴心?



「哈哈哈!」我假笑地带过话题。认真讨论恋爱的话题会让我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我不太习惯跟人家讨论这些的。毕竟一路来我很认真地想要跟美术当挚友。



我做好要回家的准备时,经店长公认的帅哥丸晃啊晃地出现在鞋店门口。很明显地,他是刻意挑在这个时段出现,背后还披著一大片「太阳逐渐西沈、黄昏即将到来」的景色。



「嗨~~我跑来见你了。」



他越来越不会难为情了,听到这种发言的我也一样。「嗨~~」我从容不迫地做出回应,一副像是早就约好要碰面似的模样与他面对著面。事实上,我们没有约好今天要见面。



明天纔是约好要见面的日子。



「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啊,今天不买鞋子回去吗?」



爱管闲事又爱做生意的店长插嘴问道。有这样的积极心很好,但可以低调一点。



「不好意思,我这个月已经花到没钱了。」



他感到过意不去地苦笑说道。那画面看起来像懦弱的学生遇到勒索惯犯时,拼命在找藉口一样。「没事啦,我只是问问而已。」看见他的拘谨态度,店长一副尴尬的模样。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把话题拉回这方来。他在脸上浮现别说是显得和蔼可亲,明明不是食物,却让人也想要夸奖口感绝佳、彷佛整颗心都快要融化似的笑容回答:「今天不要去公寓,要不要换成来我家玩?如果物件是你,我很乐意邀请你来玩。」



「嗯?」优阿好呜斯(Your House)?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如果邀请你到干凈漂亮的房子来,你也会玩得比较开心。不过,我们家的玄关和走廊上基于一些原因,所以有些脏……啊!我母亲也在家,所以我们不会是两个人独处。你想大叫也没问题,让我来帮你培养十足的活力和肺活量。」



他一副在察言观色的模样,迅速做了补充说明,还不忘加上肢体动作。



我们都已经在那间狭窄的公寓里面对面接触过了,还担心什么两个人独处?他这条防卫线会不会拉得太没意义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邀请女生到自己房间是不同一回事。」



他又找来藉口……应该说他又补充说明瞭自己的心情。「我懂。」店长一副感慨极深的模样点著头,我猜想著这可能是所有男生都会有的心理吧。或许男生的内心存在著光靠合理性是看不出来的什么东西吧。我试图做更加深入的理解,但想到这里就放弃了。



「去哪里我都无所谓啦。等到了之后再聊吗?」



「好啊!」



他态度爽朗地接受了我的提议。拜托一下,是你主动邀我的耶!



经过这么一段互动,最后我还是决定到他家叨扰。打从国中之后,我再也没有去到朋友家里玩,现在反而是这件事让我比较紧张。



「我走了喔~~」挥挥手跟店长道别后,我和他并肩走了出去。放学回家的学生们早在四点前一窝蜂地经过,现在是第二批,也就是参加完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把路面挤得水泄不通。相信校方也叮咛过学生,但学生们还是并排骑著脚踏车挡住整个人行道,然后一边龟速前进,一边开心聊天。我和他在人行道上行走时都快要踩到脚踏车的后轮,可见速度放得有多慢。学生们保持著缓慢的速度,只知道不停地动作嘴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我和他互看一眼后,为彼此的身份都不是高中生而露出苦笑。我们自己也经历过那样的时期,所以会觉得不好意思对学生发脾气。趁著马路上的车子变少时,我和他一起绕过脚踏车走到前方去。学生们看见我们的背影出现,丝毫不觉得过意不去。学生之间正是因为视野狭窄才会觉得有趣,也能够聊得起劲,所以我没有打算批评。



「那样的关系还是会让人觉得很美好。好怀念喔~~」



他轻轻回过头,眯起眼睛说道。



「咦?你明明就交过好朋友嘛!」



「当然有交过一些啦。虽然不确定有没有达到可以组成五人战士的人数,但我很努力地试著跟他们当好朋友。不过,我领悟到一件事。我领悟到自己顶多只能够跟五到六个重要的朋友维持关系。我是说以我的能力来说,只能这么多。所以,人数够多就好了,现在我不会想要交到更多的好朋友。」



他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分享自己的领悟心情。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五到六人还是太多了。



像我家的哥哥,就算没半个朋友,只要有一个喜欢的女生待在他身边就觉得足够。



「对了,关于我妹妹的行径调查。」



「嗯。」



「目前至少可以确定她已经发现我在跟踪她。那家伙虽然视力不好,但对四周的动静很敏锐。她还鼓吹男朋友来追我,我费了很大的工夫才甩开对方。」



「她有感觉到啊~~战斗力可能比一般还要高喔~~」



我一边适度做出回应地带过调查报告,一边踩著脚步往斜阳的世界前进。



以前还是学生时,走在染上夕阳余晖的路上,我总会陷入极度的不安。如今则是一边忍住泪水,一边前进。我甚至不知道水分为何会在眼球蓄积。



就这样沈浸在感伤情绪之中时,抵达了他家门前。



「不是啊,这里离我家很近耶。」



以区分来说,搞不好还是同一个邻里呢!以前参加儿童活动时,说不定曾经遇到过。



「真的吗?那以后我也可以去你家玩吗?」



「可以啊~~不过,我家什么娱乐器具都没有,也没有足球。」



不过,有桌球用品。桌球台和网子则除外。以前我经常和哥哥在院子里打无界外的桌球。那时候桌球经常会裂开,不然就是跑进草丛里害我们找了老半天。



「我回来了。」他开启大门这么说之后,我跟著低声说了一句:「打扰了。」



堆高如山的鞋子在他家的玄关迎接我的到来。我是说我以为会这样,结果发现一切很正常,只排著四双左右的鞋子和凉鞋。玄关很干凈,没有蒙上一层灰。



不过,有几个地方像是有斑点一样,让人不禁有些在意。那斑点看起来有点像来自南美洲的毒蜥蜴表皮。至于颜色,则是呈现黑中带红的色泽。从颜色来看,可以轻易想象曾经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上面。



斑点看起来像是飞散到世界各地的肥皂泡泡留下的残渣,或许少了豪迈的气势,但带有一种幻想意境。



「你回来了啊。」一个举止和表情都显得柔和的女人,从走廊途中的房间探出头来。女人的视线移向他之后,接著移向我,跟我保持同样的视线高度迎接我的到来。



「还有,欢迎你来我们家玩。你们是好朋友?还是女朋友?我家儿子很少会带朋友来家里玩,所以我有点惊讶。」



这位脑袋清晰的阿姨,用著和蔼可亲的笑容欢迎我的到来。她看起来应该四十岁左右吧。阿姨似乎是他的妈妈,其充满慈爱的笑脸可以让人深深认同他们果然是一对母子。



「咦?」



他准备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妈妈抢先一步发出疑问声。妈妈看著我的脸,就这么暂停动作。连眨个眼睛也没有。



「妈?」



「………………………………」



即使听到他的声音,阿姨也毫无反应地直直凝视我的脸。这不算是会让人觉得舒服的应对方式。不过,可能是多亏了阿姨本身有的温和气质,我没有对她的态度产生更多厌烦的情绪。



「那个~~怎么了吗?」



我能够体会一个母亲看见儿子带女性朋友回家当然会在意。不过,如果要说这位帅哥丸从未带过女生回家,那就不太可能了。不可能的程度就像全世界体型最大的鳄鱼大声公布自己爱吃高丽菜一样。



看来我必须克服这次的考验,纔有机会跟他变得亲近。长时间被人盯著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家里蹲是一种极度害怕被人家打分数的动物。



尤其是我有过跟美术有关的那段往事,所以对被评分这件事有轻度的心理障碍。



「嘶!」



阿姨抽了一下鼻子。应该说,根本是哭了出来。阿姨抽鼻子的声音很可爱,感觉像闹著玩的一样,所以不觉得是真哭,但泪珠不停从她的脸颊上滑落。看见阿姨的这般态度,他比我更慌张地说:



「到、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抱歉,我没想到自己的脑袋还挺清楚的,所以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是在找藉口还是怎样,阿姨做出让人掌握不到其目的的发言,并擦拭起眼角。



「还请你多跟我儿子当好朋友喔!人家说小孩的幸福,就是父母亲的幸福。」



阿姨甩了甩头停止观察的动作,退回到最里面去。那样的举动跟我打桌球输给哥哥的那一天准备回家时,一走出国民运动中心就跑了出去有点相似。究竟是怎么回事?很明显地,阿姨在我身上看见了什么。拜托不要再开玩笑说什么我有潜在的资质。



命运大人,我已经死心地正面承认自己没有才华,就这点拜托不要从我身上夺走。



「不好意思喔。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而且反应还那么夸张。」



他也对母亲的可疑举动和情绪不稳的表现,做出觉得不对劲的发言。从这点看来,阿姨似乎不是平常就会发楞地凝视别人,或突然哭出来的那种人。



「意思是说我够资格当你的朋友?」



「我妈不会那样没礼貌地打量别人。」



嗯,也就是说,阿姨的个性是会在优雅的动作背后给人打分数。好吧,先不管这个过度怀疑人性的看法。阿姨是在故弄玄虚,这肯定是在安排伏笔。如果只有我,就可以这样接受事实,然后继续往下走,但他……



我观察著他的表情。他一脸惊讶,目光追著母亲往最里面消失而去。不过,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他露出笑容说:「算了。」然后,就这么一边说:「快上来吧!」一边邀请我进到屋内。



「嗯。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但这纯粹是我个人的兴趣。」



「怎么了?」



他一边只动脚粗鲁地脱下鞋子,一边表示愿意接受我的发问。



「这地板上和墙壁上的黑色斑点是什么?」



我真的纯粹是基于好奇心才会发问,也没有期待他会头头是地道把整个来龙去脉告诉我。只不过,我确实感受到某种非问不可的情绪。



「喔~~」他思考了起来。他别开视线,再次看向走廊最深处,但这般像在询问母亲的举动并未得到回应。「嗯~~」他举高右手搔抓著头皮。



「也是啦,没有那么刚好都不会发现有这些斑点……」



「没关系啦,如果要回答会让你很痛苦,可以不回答的。」



「我想想啊……」



他把我的意见当成耳边风,反而更加陷入思考。保持沈思的姿势爬上走廊后,他发出「嗯」的一声点点头。



「如果是你,说出来也无妨吧。」



「可以告诉我你是以什么为基准在做区分吗?」



「只限定可以说给爱发呆的人听。」



什么!我明显摆出一张臭脸后,他乐在其中地补上一句:「开玩笑的啦!」



在脸上还带著笑意之下,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做起说明:



「那是血迹。已经历史太悠久了,所以怎么擦也擦不掉。」



「咦?」早已爬上走廊的我一边轻声惊叹,一边回过头看。虽然在我也预料到这个可能性,但实际得知答案后,目光还是忍不住被吸引过去。刚刚爬上走廊时,我还不小心踩到了。不过,我担心在地板这么干凈的地方抹脚底会太失礼,所以决定当自己没有踩到过。



「我不知道那是谁留下的血迹。听说是在我出生以前……差不多二十年前就沾到了血迹。」



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是方纔那位妈妈年轻时突然流起鼻血,结果忙著找面纸的时候不小心喷到走廊和墙壁上面。这不太可能吧!我一边吐槽自己,一边为自己只想得到如此缺乏说服力的可能性感到难以置信。猜测念头在我的内心萌生不到两秒钟,就夭折了。



他在走廊上前进,走了五步路后停下脚步。「这里是我的房间。」顺著他指出的方向看去后,我看见敞开的房门,以及门后那张给一个人睡稍嫌大了些的床铺。还有,墙上理所当然地也挂著几幅画。其中一幅小小的画是我以前在书上看过的画,描绘出被白雪覆盖的房子以及树林。



「我们有被告知流血的原因跟我父亲有关。」



他一边看著也飞溅到走廊壁面、呈现红黑色的血迹,一边以平淡的口吻说出「血液与我家与我」之间的关系,但身为听者的我无法保持冷静。很遗憾地,我没遇到过极可能成为犯罪者的人。现在得知这个家可能有这样的人,多少会感到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父亲是异常犯罪者……嗯~~异常犯罪者跟一般犯罪者有什么差别?我一边自顾自地让内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一边不安地抬头看著他。面对我表现出来的情感,他一副彷佛在说「我早就看惯了」似的模样露出显得虚幻的微笑。



「我父亲的流言蜚语在附近传来传去,我和妹妹也吃过各种苦头……嗯。」



「………………………………」



意思就是被当成犯罪者的小孩啊。难以想象。



「因为这样的关系,我很难邀请朋友来家里玩。还有……也很讨厌警察。」



「警察?为什么?」



「因为父亲被警察抢走了。」



他像在说俏皮话似的这么说完后,率先走进房间。我在接受到不明不白的资讯而整理不出头绪之下,也走进他的房间。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为我准备了坐垫。所以,我一屁股在坐垫上坐下来,而且坐在房间中央的灯泡正下方。呜~~坐得好不安稳啊~~



「别说是朋友,我连女朋友也没带进来这间房间过。」



他用著诙谐的口吻这么脱口而出。「我没有外遇,我是清白的!」他对我的说话态度简直就像这么在跟女朋友做解释一样,我不禁觉得好笑。笑出来后,不仅脸颊的肌肉放松,恐惧感也松懈下来。冷静想想,就算跟血迹有关,也不等于他的父亲肯定就是犯罪者。如果要这么定义,在运动会的五十公尺赛跑上跑到一半时开始喷鼻血,原本明明是白队选手,跑到终点时却变成一身火红体育服而掀起一阵大爆笑的人也会变成犯罪者。



那次真是夸张到不行。负责播报赛况的学生也很懂得看现场气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学生连叫了我好几次「第一名是红白队选手」。那时前来参观的爸爸和哥哥也赞不绝口。



「好了,其实……我没有特别要跟你说什么。」



他在床边坐下来后,耸了耸肩先告知「没事要找我」的事实。「我倒是有事情想问你。」我这么回应后,他满面笑容地说:



「我也有事情想跟你说说看。」



「那你先说吧。」



「嗯。」



他一副拘谨的模样压低下巴,在床上重新坐正身子。在那之后,他张开长得端正的双唇说:



「你没有要再画画的意思吗?」



他投来的问句出乎预料地正中要害。可能是因为来得太突然,我不禁陷入呼吸困难。问句彷佛化为内在的我在催促自己做选择似的,在耳中回荡。



我在书中读过语言之所以会产生神秘的力量,据说是因为人体有八成是水分所构成,才会有这样的现象。无庸置疑地,他的话语让我体内的水分掀起阵阵涟漪。只不过,目前还不确定那是整齐均匀的涟漪,还是像被丢进石头而紊乱泛起的涟漪。



我一边像不倒翁一样让身体往后倒,一边回答:



「没有。就算四舍五入也没有。五舍四入也没有。」



「完全没有?」



「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我挺起胸膛答道。随著动作,也萌生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自豪心情。在那同时,尽管并非出自本意,我还是感受到自己有一部分可能受到哥哥的个性感化。



「我想起曾经欣赏过你画的画,才会这样问你。」



「喔……你是说放在首奖隔壁的那幅画啊?」



「我不讨厌那幅画。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有能力画出那幅画的人,没理由贬低自己。」



「………………………………」



由于他的意见过度主观,所以我依旧保持毫无反应。



「虽然你说不要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嗯~~」世界颠倒过来,血液集中到了脑部。可能是这样的关系,语尾变得迟缓。



「如果换成我,不论遇到什么样的状况,或陷入什么样的立场,我都会坚持要画画下去。」



「了不起~~」



我本来打算用脚底拍脚,但又觉得这样太失礼,所以改变念头乖乖地拍手。再说,如果真的拍脚,应该会传来「啪」的一声伤到髋关节。



他对绘画所持有的态度和热忱,那当然是表现得可圈可点,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符合理想。



「我一直以为你也跟我一样对画画有所坚持。」



他夹杂著苦笑,为自己的误解感到难为情。从他的态度中没发现失望的情绪,我不禁有些安心。我摇摇头说「不」,并否定说:「不好意思,你想错方向了。」



经过半年的家里蹲生活后,我把自己的可能性都吞噬光了。而我也得到了回报,被允许待在自己的房间休养半年的时间。只不过,走出家里蹲生活后的我,变成充满劣根性的动物,不知道该如何填满一片空白的二十四小时。



「透过帮你的忙来参与绘画已经是我的极限。」



「那如果过了好一段时间后,也有可能重拾画笔啰?」



「嗯……就跟你说不可能了啊!」



我像不倒翁在地上左右倒来倒去,用整个身体表示否定。



除了绘画之外,我会想尝试其他的可能性。了不起吧!我也是会发表伟大抱负的。



「是喔~~」他一副感到遗憾的模样仰望天花板。我不认为自己一路来在绘画上的表现,足以让人感到如此遗憾。他可能纯粹是想要有可以一起画画的同伴吧。



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不会把会作画的人当成同伴,而会认定是对手。那时候真是满腔热血又血气方刚啊……我学起知名棒球教练在回顾过去那样,缅怀著过往的热情。



修正头部位置到固定位置后,他直直看著我的眼睛说:



「我忘记说一件事。」



「虾米?」



「还有一件事我想清楚告诉你。我不是只为了要请你帮忙,才主动跟你说话或跟你变得要好……的喔。」



他原本气势十足,到最后急遽减弱,那感觉就跟新干线自动减速一样,连音量也变小了。



听到这般宣言后,我当然也出现血色异常。体内的血液明显有分配不匀的现象。



「……是的吗?」交谈内容也变得诡异。



「是的。」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严肃地答道。



我有一种会变得莫名其妙的预感。于是,我向他使了一下眼色,表示要停止这个话题。他接收到我的讯息,点点头表示理解后,这回显得有些辛苦地堆起开朗的笑容。



「对了,你说想问我什么?」



「我想问你什么,嗯~~有是有,但是……今天就算了。下次再问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问我以前的事。」



他眯起了眼睛。然后,嘴角和脸颊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了。



在浮现笑容之前,他的内心似乎先浮现了喜悦之情。



我明明没有说什么太感人的话,却一箭射中他的心(自我意识过剩)。



「那我来问问另一件事好了~~」



只不过,这件事可能跟原本打算询问的事情有关。



「请说。」为了回应他的催促话语,我夸张地上下摆动下巴说:



「你以前说过知道你妹妹为什么会把画作割破,原因是什么?」



他像喉咙卡住似的发出「唔」的一声。他一副硬是忍住呛咳声似的模样,在膝盖上托起腮。



他用托腮的那只手捂住下巴和下嘴唇,一边露出看向远方的眼神往旁边看去,一边像在做确认似的低喃说:



「应该是因为不喜欢我画的画吧。」



跟我猜想的一模一样。



这天晚上,哥哥难得说要去美术馆约会,所以我奉上了两张美术馆的入场券。反正我也不可能会去美术馆。



明天是星期六,我也要跟他去约会(第一次?)。不知道我们会去哪里?



§



房门开启、我情急之下往后跳、对方顶出短刀。



这三个动作像镜饼一样相叠在一起,我顺利避开七成的致命伤,受害程度达三成。从前面数来第两个小房间的房门开启,随之挥来的短刀并没有锁定我的某个特定部位,而是勾勒出「管它什么部位,只要刺中要害就好」的蛮横轨道。照理说,短刀原本会从我的颈部和右肩中间的位置划过。



(注:镜饼 日本过新年时用来供奉神明的年糕。一般来说,镜饼是由大小两个圆盘状年糕相叠而成,最上面会再放上一颗橘子。)



多亏我让上半身往后仰,加上右脚蹬地的动作,身体顺利往后退而闪过短刀划下的轨道。在天旋地转之中拉远的视野里,确认到这点的那一刻,刺痛感从完全不同的部位传来。短刀往下挥的途中,掠过几乎被我忽略掉的右手臂。短刀轻而易举地划破衣服,也在面板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四处飞溅。白色墙壁有一部分被染上红色,脑中瞬间闪过妹妹参加运动会时的流鼻血事件。



都怪我装帅地顶出短刀,现在得到报应了。右手臂的手肘内侧被刺伤,所以只要手肘一弯,就会挤压到伤口,导致鲜血不断渗出,但对于行动似乎不会造成阻碍。



女生从门后冲出来后,可能是发现我手上拿著短刀而心生戒心,没有再朝向这方扑来。女生在保持距离之下,从正面瞪著我。不过,女生趁机回过头一次,确认身后的窗户位置。我们彼此都有路可逃,但想必都没机会用到。



不知道女生有没有发现我拿著的是一把生锈的短刀?



如果只有我自己遭到攻击,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往厕所外面逃跑。很遗憾地,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也不忍心对正在哭泣的女生视而不见。



「你那种好像认定我是坏人的说话态度,让人听了很不爽。」



女生的声音没有显得胆战心惊,也没有充满怨恨的感觉。女生用著一般这年纪的女生会有的高亢声音,用日语正常说话。既然会反驳,就表示对话得以成立。



「一见面你就拿刀刺我,我还以为你完全无法沟通。」



「我有低声说你很碍眼。」



女生顶出握在左手上的短刀,顺便也表现出一副觉得碍眼的模样踩扁方纔在剧烈动作中不小心脱落,最后掉在地上的帽子。我趁这时从正面确认女生的长相。



我猜的果然没错。



「你跟我参加同一个研究会。」



也就是联谊会上坐在我隔壁的女生。我不知道女生的名字,就暂时称呼她为「小研」好了。小研眯起眼睛,扯谎说:「你认错人了。」小研根本就是睁眼在说瞎话。



「你在肚子前面塞了杂志啊?」



小研以刀尖取代指尖,指出我的时尚打洞装扮。那把刀刚才就像筷子刺进餐桌上的肉块一样刺进我的体内。这么想象后,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我是想用一叠又一叠的纸钞塞在肚子前面,但毕竟有困难。你两次都没有成功杀死我,真是可惜喔。」这等于是九死一生的两次方……到底是多少机率啊?



「刚刚突然捅你一刀算是额外附赠的,而关在厕所里争取时间是因为我判断情况对自己不利。毕竟如果没有杀死所有人,就会有人跑去报警。」



在洗手台旁不停发抖的女生,被小研的宣言吓得说不出话来。可能是无法顺利呼吸,女生甚至发出咻咻的喘气声。要不要紧啊?



「你有空在那里害怕,还不快拿手机打电话报……!」



小研朝向我展开攻击。小研彷佛在说「不准你再多说话」似的模样,往前踏出步伐,朝向我顶出短刀。小研不是挥下短刀,而是拿短刀往前刺地扑来,看得出来她一心想要杀死我。我不曾这样跟人家打斗过,只知道往后退,还不小心拐了一下。身体忽然偏了重心,意识也差点陷入模糊。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著受死。不过,以结论来说,我因为脚滑了一下,所以身体改变姿势而顺利闪过短刀。小研伸出的手臂从我的头顶上方划过。



那一瞬间,我像溺水时死心拍打水面在挣扎一样,胡乱挥动生锈的短刀。小研动作有些夸张地拉开距离闪避我的攻击,但事实上反而是我有一种获救的感觉。看见小研手上的短刀相当犀利,我不禁对自己这把短刀的杀伤力有些欠缺信心。



湿热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到鼻尖,让人发痒。



『是,不好意思,我现在……逃到了厕所里面,有个女人拿著短刀在外面乱挥……是,麻烦你了。』



声音从她所在的最后一间小房间里传出来。她的声音没有颤抖,应对时的说话速度稍嫌快了一点。



除非是在演独角戏,否则她应该是拨打手机报了警……我来做个分析好了,如果她是个正常人,就几乎可以确定已经报了警,但事实如何值得怀疑。



我猜想她应该只是演了一场报警的戏。她说过很讨厌警察,即使受害于跟踪狂,也不愿意仰赖警察的力量。她有著这般顽固的一面,陷入窘境时似乎反而会更加顽固。不过,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



「警察……?你、你这个啊~~~~~~~~~」



小研的态度大变,全身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氛围,像是眼球活生生横向转了三百六十度一样。小研冲到她所在的小房间前面,用短刀朝著房门猛力刺下。



「你报什么警!应该受罚、应该被判罪的人明明是你!」



喀!喀!喀!短刀连续刺著房门。那声响相当剧烈,即使她在小房间里尖叫,恐怕也听不到叫声。眼前的光景让我看得整个人楞住,双腿动弹不得。小研的失控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心想:「在洞窟里凿壁作画的人都没有你的肩膀那么用力。」



噔~~噔~~噔~~那部熟悉的古装剧主题曲响起。以我的立场来说,这是一种警报声。如果小研在失控的情绪下朝向这方顶出短刀,这次我可没有信心能够顺利闪避。



(注:古装剧主题曲 作者所指的古装剧为日本的著名古装剧「暴坊将军(暴れん坊将军)」,该剧从1978年播放至2008年,每回主角即将展开一场杀戮时,就会搭配播放其主题曲。)



腹部因为紧张而紧紧缩起,黏答答的血液和其他体液随之渗出。「至少」小研停止了用短刀刺门的动作,换成用力踹踢她所在的小房间房门。她在门后只轻轻发出『啊!』的一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刻意憋住声音。



「这里面的女人纔是万恶不赦的坏人!」



小研的发言总算可以感受到近似怨恨的情绪。喔~~原来是加害者还反过来恨人啊。我不禁有些松了口气。对手似乎不是彻底的变态,但肯定是异常。



「坏人啊。」耍坏的她。那样好像也挺有吸引力的。可能是我想象得太兴奋,黏稠的血液从伤口表面抚过。该说我是太悠哉吗?应该是血液传送不到脑部,所以没在动脑思考。



「你真的很碍眼。你干嘛在这里?你干嘛老是在这家伙的旁边?这里是女生厕所耶!」



只有最后一句指责是对的。关于这点,事后再跟害怕得发抖的女生说声抱歉,至于其他三个疑问和不满,我就一并回答吧。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保护她!



拳打脚踢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趁机从小房间里再次向我搭腔说:



『那家伙是不是左撇子?』



「嗯。」小研用左手握著短刀,应该是左撇子没错。



『如果是这样,那家伙八成是跟踪狂。我那些被弄坏到破破烂烂的东西,伤痕看起来都是从左手边下手。』



「你这个犯罪者给我闭嘴!」小研空手拍打房门。不论是小研的头发,还是房门,都惨不忍睹。小研散开来的发丝蓬乱,举止像调皮的小孩在拍打动物园的栅栏一样,但少了可爱的感觉。



尽管如此,小研还是没有松懈下来。小研跟我一样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双脚稳稳站开著。看来我似乎遇到一个经验过这类暴力纠纷的对手。



她最初会问我习惯用哪一只手,就是为了确认这点啊。原来她一开始真的怀疑过我是跟踪狂。



我弯腰架好短刀后,先做起预测。这把短刀有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加不锐利,现在该如何是好?看来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选择跟对方一样顶出短刀。总觉得短刀没办法刺伤人,而是会从刀刃根部应声断成两截。不过,我有信心可以触及对方。毕竟长臂猿是我的绰号。



由这方展开攻击。我很想这么做,但应该如何攻击纔可以一次就让对方倒地不动?我想不出好方法,只知道让焦躁的情绪吞噬五脏六腑。新涌出的血液和汗珠从肌肤上滑落的那一刻,「喝!」的一声传来。



吆喝声传来的同时,我旁边的小房间房门开启,一只手从门缝里冒出来后不知朝向小研丢了什么。那是包包吗?手提包像飞盘一样以横向旋转的动作一边四处甩开内容物,一边朝向小研逼近。小研没能够完全闪过手提包,赶紧用手拨开,阻碍了手提包攻击。



自动铅笔、手持镜、肌肉酸痛药膏和贴布在厕所里好不热闹地散落一地。



「哥哥!还有可疑人物!」



从门后冲出来的居然是我妹妹!虽然妹妹的注意力被飞散一地的包包内容物分散,但还是神情紧张地瞪著小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会来这里是必然,但进来上厕所是偶然。」



现在没有时间怀疑,所以就姑且相信妹妹说的话,但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便进来吗?应该可以吧?里面好像有人叫得很大声,而且很吵,要不要紧啊!」



显得客气的声音一边做著确认,一边从厕所入口探出头来……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看见完全出乎我预料的人物出现,我不禁吓傻了。对方也僵住身子不动。



「番茄?」



「不对,是帅哥丸。」



妹妹插嘴更正说道。



看见我和妹妹的互动后,被我擅自取了绰号,到现在还不知道本名,也称不上是朋友的大学同学放松僵硬的身体,有气质地展露微笑。



看见那温和平静的笑脸,让人顿时忘了这里是女生厕所,也忘了现场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哥哥,真是抱歉啊,今天我们家兄妹好像都给你添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