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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我的小规模鬼籍(2 / 2)




「应该说那家伙很想只为了你留下什么吧。」



「留下什么?」



「这个嘛……」



种岛一脸认真的表情陷入思考。



我也想好好地动动脑筋,苦恼一番到就快发烧的程度,但不知为何却陷入一种自己变成蛀虫把脑袋啃得满是洞孔的错觉,热气不断地从洞孔逃窜出去。



如果用丧失感这个字眼来形容,不知道适不适当?



没多久,种岛抬起头,说出单纯的简短字眼:



「……爱?」



「……是吗?」



「你歪著头表情那么正经地问我,我也很难回答耶。」



种岛一副感到难为情的模样别过脸去。



「就算真的是留下了爱,对彼此来说,也都会是一种困扰吧。」



种岛又搔了搔脸颊后,基于贴心的想法做出这般冷漠发言。



我不会那样觉得!我想要掩饰心情地这么说,却硬是闭上嘴巴,害得自己陷入缺氧的状态。



我的身体因为缺氧而往前倾,最后索性当成在点头道别: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你要回去了啊?」



「我先生给他添了麻烦,我也不好意思一直待在这里。」



他的手臂上还留有伤口,而且永远都不会痊愈了。



「各方面的麻烦?」



「应该是的,在各方面都添了麻烦。」



「是喔。」



种岛面向阳光眯起眼睛后,朝向我投来锐利的目光。



「那我也要回去了。」



「你不是刚来而已吗?」



「没关系,现在要感伤还太早了。所以,要举办丧礼也还太早。」



说著,种岛快步走出了院子。



我用目光追著种岛的背影时,忽然想起他曾经给过种岛这样的评语。除了不喜欢猫之外,种岛算是跟我很合得来的朋友。



在他家门前与种岛道别后,我往相反方向踏出步伐。



我们彼此踏出一步后,传来种岛的声音:「那个~~」



我转过身。转身的动作意外地快。或许我早就预料到种岛会叫住我吧。



种岛没有转身朝向这方。



明明如此,种岛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近在耳边。



「为什么我都特地来了,还决定不参加丧礼呢?」



种岛不是说出道别的话语,而是这么低喃道。



彷佛跟某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的话语,化为没有轮廓的讯息。



带著如阳光般纯白光芒的讯息,渗入我内心的某处。



「因为我有一种预感,我觉得那家伙的命运还没有结束。」



莫名地想要走路。



我就是觉得很想让自己累个够。



所以,离开他家之后,我没有拦下计程车,不停地走路。像是被什么追赶著似的匆忙脚步渐渐失速,来到十字路口时也变得气喘吁吁。



明明是绿灯,我却停下脚步,停在最前面的汽车驾驶投来异样的眼光。我双手扶著膝盖,直直看向正前方。大部分的行人都已经横越马路,绿灯开始闪烁。



调整一下呼吸好了。我一边这么思考,一边急忙跑了出去。连我自己也感到讶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的思考和行动背道而驰,无法互相咬合,我有种彷佛化身为口香糖被人咀嚼似的不自在感。我心想如果现在停下脚步会被车撞,意识随之集中在跑步上的那一刻,呼吸困难的感觉达到最高点。我一边咳嗽,一边快跑冲过十字路口后,抱著这次真的要调整紊乱呼吸的想法低下头。每做一次呼吸,汗水便如泉水般涌出,我不禁觉得自己彷佛被笼罩在闷热的水蒸气之中。



我疲惫不堪,可说是达成了目的,但这回变成要担心发软的双脚无力走回家。



背后传来汽车的排气声以及行驶声。这般日常的声响显得遥远。参加完丧礼后又顶著阳光走路的现实变得虚幻。



调整好呼吸后,我抬头一看,发现一家鞋店出现在眼前。鞋店挂著写有「樱」的字眼、歪向右侧的招牌。摆在店外的花车上没有看见一双双特价的鞋子,空荡荡的画面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欢迎光临~~」看似工读生的店员从店里出现,吊儿郎当地出声招呼我。店员捧著堆高如山的鞋盒,运到花车来。



「小姐,你也是跟人家赶流行才来的啊?」



店员装熟的搭腔态度,以及搭腔内容都让我感到困惑。



「赶流行?」



「这些鞋子啊,只要放在这边的花车里,就会变成炙手可热的抢手货。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对我这个工读生来说没什么差就是了。虽然店员这么补上一句,但那得意的模样就像为自己的事情感到开心一样。「喔。」我一边回应,一边在旁看著店员工作时,发现店员似乎很想说话,于是开口询问:「发生过什么事吗?」店员一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大概在两个星期前啊,一个失控的上班族拿著短刀出现。那家伙刺伤了人,就像这样拿著刀子猛力一刺!」



店员像个指导演戏的老师一样,一边穿插肢体动作重现当时的画面给我看。我好不容易恢复平稳的心跳再次加快,并举高手指抵著干巴巴的嘴唇。



「当时我慌慌张张地就逃跑了,但有个小哥站在我们家店门口,就是刚刚说被捅了一刀的那个人。那位小哥明明被捅了一刀却不动如山,还抓起花车里的鞋子,使劲地往上班族的身上砸。大家都说那小哥的举动实在太帅了!」



店员张开手臂向我表达兴奋的情绪,把怀里的鞋盒都拋了出来。「哎呀!」店员露出难为情的笑容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鞋盒,一边顶出下巴指向店里最深处的墙壁。



「挂在那里的就是当时的照片。」



我顺著店员指出的方向进到店内,往墙上的照片走近。我用手扶著墙壁以支撑身体,然后抬头看向那张照片……啊~~扭曲的叫声脱口而出。



说过喜欢我的两个男人出现在照片里。



其中一方的左手臂刺著短刀、右手抓著鞋子。



另一方一副不知道人生路上该穿哪双鞋的迷惘模样蹲在地上,四周散落一地的鞋子。



那画面看上去,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手上抓住鞋子的人是个虚弱的病人。



「拍照的人说要把那张照片拿去参加地区举办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摄影奖。跟其他照片比起来,那张照片的气势根本是不同水准,你不觉得应该很有希望得奖吗?」



「这……样啊。」



「其实啊,这家店本来好像差不多要收起来,结果临时打消主意。是店长这么说的。想到要重新找地方打工就嫌烦,所以算是帮了我大忙……」



店员的话说到一半时,声音早就传不进我的耳里。我的五感变得模糊迟钝。



我试著摸了摸眼角。虽然还不见泪水渗出,但我用力揉著眼睛。



「对了,小姐,你要不要也买双鞋子?」



「鞋子……喔,那我买一双好了。有照片里的男生拿著的那双鞋吗?」



「喔~~原来你也挺爱赶流行的嘛~~等一下喔,我记得……」



店员翻倒鞋盒,寻找著我要的鞋子。看见店员好不容易捡好鞋盒,现在又丢了满地,我不禁感到过意不去。过了一会儿后,店员朝向我递出装了鞋子的长方形盒子。「啊!糟糕!我忘了问你尺寸。」



「没关系,这双就好。」



「是吗?那就感谢你的惠顾啰~~」



店员丢下散落一地的商品,往收银台走去。我花了一些时间从钱包里掏出刚刚好的金额付了钱后,走出鞋店。



一走出鞋店,眼前就是十字路口,我像是想要描摹出照片似的呆立著。



从旁边行驶而过的车流因为红灯再次停下,群众和平地走在斑马线上。



那天他就是站在这里,然后像这样紧抓住鞋子。



低头看著丈夫的自暴自弃模样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比较著即将走到尽头的寿命以及被刺伤的伤口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即使在那样的状况下,他是否也想起了我?



越是思考这些问题,呼吸越是困难。



不过,即便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站上几十年,我的泪水应该也不会渗出眼珠吧。



或许正如种岛所说的没错。



他的「什么」还没有结束,还活在街上的某处、活在某人的身边。



所以,我还不行「开始忘记他」。



还不行忘了在我的朋友当中,变成特别存在的他。



……既然这样,我也还不需要哭。



在他的命运来向我道别之前,不需要泪水。



「……唔!」低声喊出他的名字后,鼓膜出乎预料地受到强烈撼动。



在吹拂而过的风以及汽车排气的臭味笼罩下,我垂下眼帘。



一片黑暗之中,我紧紧抱著刚买来的鞋盒,吐出颤抖的气息。



光芒从眼皮透进来,我一边让光芒温暖地融化眼球深处,一边祈祷。



相信他的命运会化为力量,在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背后偷偷推一把。



我诚挚盼望他留下的东西能够照著他所想象的形式持续存在。



就算……



就算我无法直接感受到也无妨。



但愿他所祈祷的奇迹,能够一直存活在他所渴望的幸福身边。



直到腐朽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