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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创造她的生机(2 / 2)


为维持开朗的心情而约会,这样一说突然觉得难度好像变高了。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让她变得开朗。而且,有那样的方法吗?



「啊,对了,约会我也要跟去哦。」



「什么?」



我的声音变了个调,叫我背着鸡去约会吗?这家伙是为了阻碍我的恋情才来到这里的吗?那像是没睡醒的发言,让我开始这样怀疑。搞不懂未来人的想法啊。



「喂喂,你当你是监护人吗?」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它装模作样地说着这种话。我正想反驳,但重新想想,就对方的身份来说,这理由也有一点值得考虑。这家伙从未来到这里来,也不是因为好奇或是闹着玩的吧。那样的家伙,会想在别人的假日掺一脚,一定有什么意义在。



「……那是未来人的预示吗?」



「有备无患。」



它只是丢下一句对它来说非常古老的格言,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家伙一边说什么它都不知道,却又一副话中有话的样子。然而,如果真的为她着想,也不能无视它的忠告。这小子一定在防备着什么。



明确地对我说出真正的答案,会违反时间旅行的规则,是这样吧?



那界线太过模糊,使得我与它交谈时,也无法掌握主导权。



「身为一个人生的前辈,我也顺便教你要去哪约会吧。」



「你要传授我散发未来感的约会吗?那可真是感谢你了。」



我半开玩笑半讽刺的说完之后,来亨极为认真而平静地提出建议。



那是一个丝毫没有半点未来感,只要搜寻一下就到处都是的地方。没想到直到几百、几千年后,那个文化还持续流传下去。



可是,那里就是约会的地点吗?



「啊?去那种地方能干嘛?」



我的反应就像是在学她的口头禅「能干嘛」一样。可是,对此来亨没有任何回复,它蹲坐着,已经完全沉静下来。这个家伙,我忍下想要拔它羽毛的冲动,手靠在桌上撑着脸颊,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心里还无法决定要多相信未来人所说的话。为了让这一点更明确,我想就这层意义上,也该接受刚那个提议,看看事态的发展。如果说是关系到她的健康,那也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地点。



不过说到底,这样的约会内容她会不会接受呢?那又是一个难题。但我如果真的想要救她的话,就必需迈开那一步。我不行动,也不会有什么其他人来代替我。



所以我可以的,我闭上双眼。



「我可以做到。」睁开双眼。



这样叮嘱自己,是我从以前就有的一个,像习惯一样的东西。



然后我心里想着「她还醒着吗?」打电话给她。她的生活太不规律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睡着的时候打给她会怎样,我以前已经亲身体验过了,所以每次总是手心冒汗。



这次运气很好,传来的是她冷淡没有半点睡意的声音。顺带传来她的一堆抱怨,说我叫她跑步害她肌肉酸痛,但我有点无视她的抱怨,硬把话题切成我想说的。



「关于明天的事……」



『什么?』



「明天你可以穿运动服来吗?」



「原本见到你之后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见面之后却变成两件了。」



隔天,在约好要集合的地铁站前面。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下,熊谷蓝的眼睛好像快融化了,她眼角抽搐着展露笑容,却完全感觉不到半点友善。



她照我的要求,穿着以蓝色为基调,加上白线与厂商LOGO的运动服,好像很不满地环抱着双臂。我悠哉地看得入迷,她不管穿什么都像一幅画耶。



「这原本是用来当睡衣的。」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我看她的目光,她拉起衣服的一角向我解释。这样一来,她就像参加社团活动的高中生一样了。只不过因为她驼背,所以完全感受不到像那种甚至带点青涩、年轻的,未成年少女的感觉。在运动服的加乘之下,首先感觉到的是土气。



「好了,差不多可以问你了吧?」



不只是她的眼睛,连她的嘴角都像抽搐一样地弯着,感觉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要问什么尽管问。」



我也不是预料不到她要问什么,所以厚颜以对。



正如我所猜测的,她指着在我手臂中老实待着的那个。



「那是什么?鸡?」



在她的视线下,鸡咕咯地叫了一声。在人前它似乎没打算说话。



我再怎样也无法开口解释说,那是因为鸡说:『想要看看跟你约会的对象。』而身为「约会带着鸡来的人」,我现在都已经受到非比寻常的灼热视线关注,到达脑袋里烧断了两根保险丝的地步。要是再说起鸡的习性,我脑袋里的配线应该会全部烧毁。



「呃,这个啊……你看,是想跟你炫耀啊!我开始养宠物了。」



怎么样?我把鸡抱起来,让她可以从正面看到鸡的样子。她更加往前探,近距离地瞪着来亨。我正以为来亨会冷漠地让她看过去,结果它却很激动,剧烈地摇着头,想要逃离她的视线。它应该有什么想法吧。



她捏着那乱动乱摇的鸡冠,抬起头来。



「这是公的嘛,不会下蛋吧?」



「那当然,因为它是公的啊。」



「早上好像会很吵。」



这么说着,她打了一个哈欠。今天几点起床?今天几点睡的?



我不知道要问哪一个好,结果就省略了问题,拿出地图。把昨天查好印出来的地图打开,看好前进的方向。走了几步之后回过头来,看她还停在那里就朝她招招手。



「我们走吧。」



「去哪里?」



「约会的地方。」



我避免提到具体的地点,只是往前走。要是说了,恐怕她会直接跑回去。我强烈地感受到她的视线,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我毫不回头地往前走。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已经与我并肩而行,斜眼看着抱在我手臂里的来亨。来亨焦躁地摇着头,如果是人类,就是一种冷汗直冒的印象。



「手手。」



鸡可没有手。来亨咕咯一声,把鸡喙放在她的手掌上。



「哦?蛮聪明的嘛。」



她捏着来亨的鸡冠,那应该是在摸它的头吧。虽然它本人很嫌弃地摇着头,但她完全不在意。抚摸玩弄着它的下颚,想怎样就怎样。最后还拿出一条小小的缎带,温柔地绑在来亨脖子上。



看上去倒不会喘不过气,但可能是那触感让它无法平静吧,来亨用力摇着头。



「这样看起来,鸡的脸长得很可怕耶。有人说鸟类是恐龙的子孙,是真的吧。」



「可能吧。」



来亨咕咯一声,也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未来人搞不好知道。我知道的只是,至少这只鸡不是恐龙的子孙。在这世界的某处,应该有它人型的祖先。而我猜,那也许出乎预料地与她有关也说不定。



我想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它不会特地跑来改变过去吧。



「为什么要带它来啊?」



她突然看向我这么开口一问。炫耀宠物的解释好像被她左耳进右耳出地,就这么轻轻忽略了。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有很多逼不得已的情况……」



不能说出实情,我只好含混带过,结果她反而说了声:「是那样啊。」令人意外地接受了。



「那可真是辛苦了。」



「咦,你相信啊?」



我吓了一跳。她的个性有坦率到能直接接受这种事情吗?



她用手指卷绕着刘海,抬头看着天气有点不稳定的天空,同时这么说:



「没啊,因为你喜欢我吧?」



她若无其事地这么说,我反而有点梗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啊。」



「那样的话,像这样一起出门的时候,一般会想要讨好我,让我有好感而把自己弄得更帅气一点吧。这样的话,一般会带鸡来吗?你应该不想惹我讨厌,也不会想靠一只鸡来讨好我吧?既然这样,你一定有什么非得带它来的原因,所以我决定相信你说的。」



她快速的说明让我感到很佩服,原来如此。说得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可能那么做,所以她接受了我令人难以置信的解释。



不过,她再怎样也无法想象,那是一个为了拯救她自己,而扮成一只鸡从未来来到这里的家伙吧。就算这是非常认真的一件事,我想她也无法毫不犹豫地相信我。但如果是来亨直接跟她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嗯?」



藏在巷子里房屋缝隙间的大型犬,盯着我们这边。伫立在黑暗中的狗,眼睛简直像猫一样光芒倍增。也许是感觉到我们的视线,它往后退消失了踪影。是从某户人家中逃出来的吗?



「话说回来,你也穿运动服耶。」



她的头上下摆动确认,指出我的服装。



「是运动服啊,去年上基础体育时穿的那套。」



「应该不是要去爬山之类的吧?」



她唯恐发生她最害怕的情况,因而对我加以牵制。



「别担心,是在街上。」



虽然没去过,但我如此断言,并照着地图走。



不久,我们离开了大学生的生活圈,往更外围走,虽然发现她已经因为那段阶梯而开始呼吸急促了,但我半当作没看到,最后我们来到一栋建筑物前面,位置在离市区稍远的地方,四周已稀稀落落地出现田地了。



「这里是什么啊?」



她用「该不会是这里吧?」的眼神向我确认,于是我点头表示就是这里。



本日的约会地点,是鸡先生所推荐的——空手道道馆。



她就那样抬头看着招牌,低声问我。



「来这干嘛?」



「来这练空手道。」



趁着昨天,我已经先用电话预约好入门体验了。隔壁是岩盘浴的店,再隔壁挂着浮潜的招牌。好像有些统一性,又好像没有。



随便怎样都好,我走进空手道道馆。说是道馆其实也只有小小的一间,深度大概只有公寓三间房并在一起的大小,宽度也差不多。因为是木制地板,所以朝里面望可以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气息,让我有点想起我老家。



「不好意思——」



我边出声喊,边抓着她的肩膀,防止她逃亡。



「我说啊……这真是好厉害的约会行程。」



「想说要让你记住动动身体的乐趣。」



「这不用了吧……」



她马上决定要回家。身体也已经转了过去,我再把她转回来。



「别这样嘛。」



我硬把她推进去,让她脱了鞋子。正在为了练习而做准备的门生们,用相同的视线望向这里。说是门生,但几乎都是小孩子。因为今天是假日,所以是国小、国中生的学习时间吧。一位似乎是指导员的年轻男性往这边走过来。



「二位是要做入门体验的吗?」



「是的,我昨天有打电话……」



「啊,好的好的,请进。现在正要开始,请一起来吧。」



我们在对方的邀请下步上榻榻米。跟我比起来,视线大多都是看向她。那恐怕是因为,很少见到这个年纪的女性学员吧。基本上,小孩子里面好像也有女门生,不过孩子们的是视线似乎全都看着我手臂里的鸡。这两种视线都很正常。



她的肩膀不再僵硬,抵抗也慢慢变少了,于是我放开她。都已经到这里了,她也该死心了吧。回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要她别担心。



「毛巾跟饮料我有准备了。」



「……哇,好棒哦。」



她目光呆滞地在背包里捞着,拿出橡皮筋用来绑头发。



我看着她那模样,同时想起了我难以理解的地方。



如果只是要让身体动一动,也可以去健身房啊。但未来人指定的却是学习格斗技的道馆。几百、几千年后,空手道也有流传下去吗?先不管这个吐槽点,学一些动动身体的方法来防身比较好,它也有这样的意图吧?



那是为什么?她的死因明明应该是因病死亡。然后为什么建议连我也要锻炼?跟我没关系的这种想法太天真了吗?我心里产生了各种不安,是因为无法顺利将未来人给的片断情报连接起来的关系吧。



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她将头发绑上去的期间,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别说是减少了,反而还加倍。那是因为她挺着胸,使得之前因驼背而难以辨视的身体曲线,被强调了出来吧。她不知道为什么,相当的……不加修饰地评论的话,她的胸部很大。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些国中生或指导员会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虽然可以理解,但我实在是很想把这些男的一个个大卸八块,或是全都宰了。不过现况是,就算对手是那些看来像小学生的门生,我也有可能反过来被打倒,所以我只能感到苦涩地望着她。这时候传来咕咯一声,我回头一看,看到来亨被一群小学生给围住了。它想逃,但那些小孩子的脚杂乱地竖立在眼前,它似乎找不到缝隙穿出去。未来人也很狼狈啊,我苦笑着走近那圈圈去帮助它。



「你们不要欺负它啊。」



「为什么带着鸡一起来啊?」



刘海在额头上绑成冲天炮的女孩子,丢出很简单的疑问。她长了一张很难说是可爱的马铃薯脸,但个性好像挺讨人喜欢的。



「嗯……因为……它是我朋友。」



以我来说,这理由实在有点牵强。可是,不也有人坚持说小狗小猫是家人吗?



所以说球或鸡是朋友也不奇怪。不对,是很奇怪。



「你们可以跟它玩,但不要对它太粗暴。」



「知道了!」



小女孩单纯而随意的答应我。虽然不放心,但也没理由过度保护未来人。



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是很可怕的。以前某座幼儿园曾经有蟑螂出没,但那些孩子们却一拥而上,踩个不停而把蟑螂都给踩死了。小孩子基本上很残忍。不对,也许全人类都具有那样的本质。



也许只有小孩子,可以不用把那本质隐藏起来。



「哎呀,好久没看到什么女孩子了。看来是为了健康而来?」



一道轻浮的声音传来,我的目光从来亨身上收回来,看向那边。啧,我不由得发出不满的声响。刚刚那个男的站在她旁边,好像很亲密地在跟她说话。偶尔也会看到大学的那个青梅竹马像那样靠近她,所以这也不算少见了,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还是都会保持警戒。



「呃……嗯……算是吧。」



她适当地应和着。瞥了我一眼,像是在说,我来这里的目的要去问他。我慌忙移开视线,那是因为我一心一意地,不想被她看穿内心焦臭的感情。光是她跟别的男人说话,我心里那团无可奈何的感情就会让我觉得很激动。我很会吃醋,而我和她的距离又没有近得足以让我打消醋意。男人又笑着与她说话,而她也没有逃避或是拒绝。那很正常的吧,但即使如此,看到她的态度与跟我说话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就让我对自己的现状感到非常失望。



「我叫蟇目幸太郎,你呢?」



「我是熊谷。」



「哇,好帅气的姓氏……啊,你不喜欢这个姓氏吗?」



被男人看穿这点,让她瞪大了双眼。有必要这么吃惊吗?我以前不也是看透了这一点。那时候,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为什么你会知道?」



「你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了。不喜欢的话,我用名字叫你吧?」



这男人似乎习惯用名字称呼女孩子,他神情柔和地提议着。



我光是看着她的表情和这一切,头上就已经蒙上阴影,黑掉一半了。



「那就那样吧,我叫熊谷『蓝』。不过,我想没机会再见面了。」



这样好吗?我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声音,快崩溃了。



「如果你来这里学习,不就有一堆机会吗?多多关照啊,小蓝。」



「我只是硬被抓来的而已。」



男人往前拉近了一步距离,她虽然警戒地退了一步,但男人毫不在意。



「小蓝,你是大学生吧?我猜。」



看他问了许多关于她的事,这怎么可能不是对她特别关心或是别有居心。



在我注意力被鸡拉走的期间,这男的是怎么回事啊。害我好后悔。



因此,之后就算来亨一直被孩子们追着到处跑,我也没有去帮它。这就叫做逆恨吧。来亨终于因为空手道的练习要开始而被释放,那家伙也有运动到了,这不是很好吗?接下来她虽然不满地嘟着嘴,还是并排在我旁边。我的心情变得有点差,她也察觉到了吧。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不要发现。



「昨天也好,今天也好。你会不会被健康节目影响过头了?」



「也许吧。」



我对那充满怨恨的眼神视而不见,暗自感到疑问,这是那只鸡的翅膀无法挥开的疑问。事实上,未来人所说的一切,到底有哪些是真的?



一开始教的是行礼的方式。我回想着国中剑道部散发独特臭味的那群人,同时在一旁模仿、躬身致意。原本就驼背的她与其说是躬身,还不如说感觉只是点点头而已。



在那之后开始进行基础训练,兼暖身运动。虽然他们有教我们要怎么做,但这实在是相当艰难。我的身体僵硬,动作也比孩子们钝很多。对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社团的我来说,这是一段很新鲜又令人感到不耐烦的时间。我的身体竟然如此不自由吗?日常生活中不会动到的部位发出尖叫,同时我也感到震惊。



另一方面,在基础训练阶段就腹侧疼痛的她,在听到「你可以去休息一下」之后,马上就躺在道馆的角落了。坐在她旁边的来亨也有点被她打败的感觉。果然还是去健身房比较好吗?在我因选错地点而感到后悔的时候,有个身影动了。是一开始出来迎接我们的那个男人。



「蟇目,你稍微过去看一下。」



那个人好像是道馆主人,他口中那个叫蟇目的家伙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那个优质男好像负责指导她,这让我觉得火大。这里没有什么女性指导员,所以由他来指导也是理所当然,但我还是觉得抗拒。又是他啊?蟇目的身高跟我差不多,但年龄比我大二、三岁吧。咖啡色的头发微卷,接近以前流行过的自然发型。也许是因为站在指导者的立场吧,他有一种习惯与人交流的气质。一种具有给人安心感的柔和氛围从他颈边垂落,他应该很受大学女生欢迎吧。有这样的人接近她,我内心一点都不平静。因为令人受到冲击的事实还在,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没有任何在背后支撑我,让我感到安心的东西。



蟇目让她站起身来,而后不慌不忙地在道馆内来来去去,收集了各种东西过来。让她的双手戴上像棒球手套一样的东西,自己则是戴上黑色捕手手套举着。好像想让她体验各种乱打乱踢的感觉。这样可以吗?我觉得太宠她了吧。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像这样感觉到某人的情感,是因为我单恋她而在钻牛角尖吗?她以蟇目举着的捕手手套为目标出拳伸腿。每次蟇目都会手把手地一一指导她。



每次看到我的脑袋都快气到沸腾,但又不能不看。



无意识地动着身体的时候,我不只一次地像在偷看一样斜眼确认,然后怀疑自己的眼睛。



蟇目手摸着她的腹部与背后,指导她背要伸直,而且还紧靠着她旁边。她的背后还有腹部,我都……有摸过。在知道她名字之前就摸过了,不过那是意外。并不是像他那样确实的摸到。



我的心似乎快出现淡淡的裂痕了。上臂僵硬,脖子剧烈疼痛。一放松下来,眼前就模模糊糊地快要什么都看不见了。停下动作,有人就叫我别分心乱看,但对现在的我来说,看着前面才真的是分心乱看。



咕噜咕噜,不生不冷地从喉咙生出来的液体流往胃底。滴咚滴咚,马上传来弹落水面的声音,不断累积的液体无边无际。回过神来我已经放下双臂,抬头望天喘息。喉咙深处微微抽动,从脚底到指尖都热腾腾的。



她的脊背在指导下伸直,让踢动的声音升华得有些许艳丽。



她有一点点脱胎换骨了。



带领她到达那里的也许是我,然而,那时我却不在她身边。



这比无聊的课程更让我觉得拘束,那样的时间终于结束。



我汗流浃背的,有点想吐。她燃烧殆尽地又倒在道馆的角落:「呼哈……」但我现在不想去找她说话。难看,啊~真难看,想要如此跳舞自虐的心情是有自觉,但却不知道在我心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让那火气平息。



相反地,有个家伙跑来跟我说话。进一步火上添油。



「哎呀,怎么样啊?那个……鸡男先生。」



姓蟇目的男人,装着很熟地跑来跟我说话。而且还擅自帮我取绰号。



「我叫岬。」



「对对,阿岬……是吧?你还没满二十岁吧?」



「啊?」



蟇目看起来像有大学四年级的样子,因为就一个在职人士来说,他各处都有一些言行举止或整体气质带点轻浮的地方。他微微展开手臂,询问我的感想。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单纯地打某样东西,不是很开心吗?」



如果是拿你的脸当靶,也许会很开心。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开心,手腕挺痛的。」



一开始都是这样啦,蟇目爽朗地笑着。让我很想把手指戳进那上扬的嘴唇两端,把它往上撕裂。



「不过你女朋友挺有趣的。出拳抬脚一点都不犹豫,那很厉害耶。」



「咦,是哦?」



我硬是逞强,没否定女朋友的这个讲法。这要是被她听到之后纠正,那可就不止是丢脸而已,但我还是那么做了。虚荣心作祟。



「还有啊,她驼背得可真严重。那要帮她矫正一下比较好哦。」



想起这男的之前撑着她的背后跟腹部,我就不由得皱眉。



跟我说这个能干嘛。



「是啊。」



在这气氛下也不能叫他滚边去,只好我自己离开。蟇目可能也懂得看人脸色,并没有追上来。我就那样没有回头,很快的回到来亨身边。



开始练习之前来亨被追得团团转,但现在好像已经恢复了。



「你的表情怎么好像不太好玩的样子。」



「因为不开心啊。」



我不管别人的眼光,没有降低音量地回答来亨。抱着来亨,没有等她就先出去道馆外面了。在入口的门关上之前回头一看,她又再跟那个姓蟇目的讲话,我有始以来的觉得很多事都不想管了,随便她了。



准备好的毛巾一个人用,饮料也自己一个人喝。



虽然觉得自己器量狭小,但还是不由得感到胃在绞痛。



我在停车场说出真正的心底话:「真不好玩。」对此,来亨说:



「现在是播种的时期,总有一天好的花跟坏的花都会萌芽。」



「坏的花?是哪一种意思?而且是对谁不好的花?」



「这个嘛,在我那时代,根本就不会开什么好花。」



来亨维持它一贯的暧昧态度。你的时代怎样谁理你啊。



反正我们不会活到那么遥远的未来。



我跟她,还会再活几年呢?未来有稍微改变了吗?



「眼前」不断地持续,以我们对时间的感觉,无法完整看到那变化的波纹。我现在朝着怎样的方向走呢?我连那是不是朝着自己所应期望的地方前去,都不知道。



「说个什么能分散我注意力的有趣故事吧,最好是有未来感的小故事。」



因为是你说要来这种地方的,我有点迁怒地如此要求着。



「你太为难一只鸡了。」



虽然如此抱怨着,来亨的头还是停下动作。然后,照我要求地开始说了起来。



「我会以生活在这时代的鸡的模样出现,还有另一个理由。」



「哦?什么理由?」



「因为我无法适应。人类或地球环境这种东西,虽然肉眼看不见,但仍是每天都在变化。在几千年后未来地球生长的人,要在过去的星球生活,几乎是等于是不可能。只要待个十天,就会被我们无法免疫的病原菌胡乱攻击而死掉吧。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只能成为这时代的鸡,使用鸡的身体。」



「是哦……」



真是相当有益的未来情报。可是,为什么是选择鸡,还真不明白。虽然用蛇或鳄鱼,甚至是熊的模样跑来,有些地方我也会很头痛,那实在是很难住在一起。我临时起意,把抱着的来亨朝天空丢出去,结果它好像很慌张地展开那翅膀。贯穿灰色的天空,白扇像是要挥开云朵般横扫。



然而,那是鸡的翅膀。在空中滑翔之后缓慢地降落到地面,是当然的过程。落地之后来亨跑着回到我的脚边,跑的速度比在天空飞还要快多了。就好像在跟我说,我也不要一口气就想飞,还是不断地步行累积吧。



舞完一曲回来的未来人在转而与我面对面的同时,边对我说:



「未来并不一定都是与现在背道而驰。」



有时是彼此越走越近……



彼此面对面,甚或互相对峙。有时也会成为阻挡在前方的高墙。



我有邀请她一起吃饭,但却没办法心情愉快地聊着天。



她原本就那样,而连我都少话。没有想太多就走进了连锁意大利家庭风味餐厅「萨莉亚」,吸食着蕃茄意大利面却食之无味。我原本就不太喜欢蕃茄。



「唔,手脚好像马上就开始觉得痛了。」



她挥挥抓着叉子的那只手,但所说的话却很轻快。她一扫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阴霾,露出清爽的一面,这真的很难得。



但让她露出这一面的人不是我,对此,我心情有点复杂。



顺便说一下,来亨当然是没办法带进餐厅,只能在停车场等。进餐厅的时候,她虽然有问我:「不会跑掉吗?」但我说:「不要紧。」不顾她的犹豫。来亨也没有反抗这局势,率先走向了停车场。



虽然我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它搞不好也顺便负责「监视」。



「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开心。」



我掺着些许醋意的指出之后,她回了声:「算是吧。」轻轻搔着脸颊。



「用力打某样东西、踢某样东西,你不觉得很爽快吗?」



她很高兴的问着我,这简直就像被邀请去道馆的是我一样。



「你也有试过了吗?」



「练习挺久的,还被人称赞说我很会揍人呢。」



那是称赞的话吗?我有点不那么认为。简单的说,就是出手毫不犹豫吧。



我想问她没有其他原因了吗?但还是克制住自己,把叉子往盘子里戳。



她似乎这样那样全都很喜欢,照她这语调兴奋的样子,搞不好接下来她也会继续去那间道馆学习。那不是我……不对,是来亨希望的结果吗?要是她因此变得更加健康,得以避免生病的话,那可说是万万岁了。



「……………………………………」



如果单纯拾取正面的感情,是那样没错。但我可不是圣人君子。



有很多事情我无法割舍、没办法吞下去。



她接下来也会和蟇目见面,就是其中一件事。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低着头,她终于跑来问我。她已经察觉一段时间了吧。



「呃…没有,没什么。」



我虽然否认了,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我说的。



「在道馆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放下叉子努力思考着。



这下糟了,我冷汗直冒。她不但没有很钝,反而很有洞察力。



果然,她好像发现我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了。



「你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吃道馆那个人的醋吧?」



我说不出话来了。这比被她指出「你喜欢我吧?」更丢脸。



因为这不是什么纯洁光明的事吧。这与其说是羞愧,不如说是难堪。



「那当然是会吃醋啊。」



当害羞跑在前头,就变得像是事不关己了。



「怕我会被别人抢走吗?嗯,我们的确是聊了很久。」



她好像觉得很有趣的问着,而不回答她,她就一个人自己下了结论。



「原来如此,从你眼中看来就变成那样啊?嗯,原来如此。」



她不知为何,说得好像很佩服的样子。对我来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而且她没有做出任何保证。没跟我说什么不要紧啦,别担心啦之类的。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确切的连结,这些不安、焦躁、静不下心,全都是从我的单恋而来。对她来说,应该有很多时候都会觉得,那时我的情况怎样根本不重要。



我想反驳她,可是……怎样又怎样的。但我觉得就算把爱慕之心全都倾泄出来,也不能怎么样,只留下在嘴里碎碎念,却又不断累积怎样也解决不完的东西。压力无法排解,胃痛也是早晚的问题吧。



鸡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它什么也不跟我说。也许连那个,其实都是按照它的目的所进行的行动之一环。一旦开始怀疑,就好像全世界都充满了疑念,甚至觉得连我的情感都快要一起慢慢烧焦了。



我想起昨天在餐厅里的对话。



把那个回复往后推延,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的未来,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能够照我所想的延续下去吗?



「……………………………………」



一知半解地知道未来的事有多恐怖,比我预料的感受更强烈。



不过又可是……



像这样快要被不安辗碎的时候,我那尖叫似的呐喊声总是没变。把心重新放平,用那样的心境把已经讲到腻的那句话,再描一遍。



用舌头,用心说:



「……我可以做到。」



说,我可以去做。



回程的路上,原本就很不稳定的天气终于崩溃,开始下起了雨。



我有带折伞,但要把来亨放下来才能从背包里拿出来,而且也只是小雨,所以我就那样走着。那样一来,来亨的鼻子或羽毛就被雨滴溅到,它似乎非常在意,情绪激荡地开始左右用力摇着头。又好像是很怕被雨滴到。为了不让周围的人觉得奇怪,我小声地询问它的状况。



「怎么了?」



「没有……,只是想说这个时代、这个地方,看到雨也不用逃啊。」



路过的人们几乎都没有撑伞,这好像让来亨觉得很惊讶。



在未来,雨已经完全变成危险的东西了吗?



「我所住的地区,会下硫酸雨。」



未来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接近未日。



溪谷里也有硫酸瀑布倾泄而下吗?



「你还真能住在那种地方啊。」



「没有其他土地啊,人类已经过多了。」



来亨冷漠地评论着自己的时代。在那期间也继续下着雨,雨好像慢慢变大了。在冷得让人流鼻水的寒意中颤抖着身体,我们就那样淋着雨往前走。路途中,我又再度感觉那只狗的视线,就是去道馆时看到的那只狗。它一样潜藏在建筑物之间,确实凝望着我们这边。然后,马上又消失了。



心情已经很糟了,竟然连动物都在瞪我,真是一点都不开心。



在不透明又沉重的未来底下,好像越来越喘不过气来了。



就那样在街中的人行道上停下步伐,不经意地环视周围,结果都是人、人、人。



忙碌的人、奔跑的人。在呼唤着什么人的人、在玩手机的人。



比大楼还要纷乱林立的人群森林。



就算是现在,人也已经过多了。



过几年之后,过了越久就增加越多吧。



可是,在那些满出来到有剩的人类当中,没有她。



所以才会变得那么黑暗吧,我擅自这么认为。